某某年间,河东有一山脉,名曰:中条山,在这山脉最高峰有座九龙观,这是座道观,这观主年约六旬,他白发披肩身形似鹤气派非凡,飘飘然有神仙气概。
某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从山脚下来了一个大汉,当他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看到九龙观三字的时候,终于长嘘一口气,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喜悦。
正要踏步走进的时候却发现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小道士,他正拿着笤帚在慢慢打扫着,秋天的落叶,散落的树枝。
此刻他静静的就像湛蓝天空下悠悠的白云。
那大汉虽然膀大腰圆但那双眼睛却滴溜溜转,他平息了喘气声,走过去喊了一嗓子:
“喂,小道士飞清子道长在否?”
这声音显得很突兀打破了这沉睡的时光,小道士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走了过去。
“九龙观不与俗客打交道。”他的声音脱去了稚嫩却又在低沉的路上走着。
大汉显得满不在乎:“我有急事。”
说完扒开前面的少年径直闯了进去,那小道士赶忙放下扫把在他身后跑了起来。
大汉来到院中看见这九龙观似乎有点破败,围墙上刷的漆都脱落的差不多了,院里光秃秃的也没点缀的花草,九龙观只有一个正堂和两边的厢房,一眼就看到头了,大汉寻思这九龙观听说也小有名气怎么这观中除了刚才的小道士也没见其他人显得如此荒凉,又信步来到正堂,只见正堂里面没有神像只有一个一人高的“道”字挂在斑驳的墙壁上,这种日子与刚上山的设想完全不同,他心下感叹。
就在思索间,小道士已来到他身前,二话不说就要扯他衣袖要把他往出拽,那大汉不肯叫嚷道:“我好不容易来,我一定要见飞清子道长。”二人正推搡间又从门外来两个道人,一个偏瘦有着淡淡胡须一个偏胖脸上露着笑眯眯的神采,二人几乎同时大喊住手,大汉这才停下。
偏胖的看着大汉:“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大汉这个时候反倒不搭腔,而是四处走了走又摇了摇头啧啧道:“九龙观怎么就荒凉成这了,我记得我父亲说过他小时候那九龙观香火茂盛人员兴旺,唉,我看飞清子也是徒有虚名把一个好好的观宇都经营的没落了,看来我这次来是所托非人啊。
”偏瘦的道士一听摸了摸几乎没有的胡须道:“世风日下,国家多难,我们又何必给红尘多添负担,更何况我这师傅心好清静专注修玄,所以不曾经营其他业务。”
“也是,你师傅啊叫不开窍,现在世道乱了,这种生意最好做了,死人多了丧葬也必不可少,在这方面你们是有业务能力的嘛,更何况现在人们生病也买不起药,你们可以弄点符咒圣水啥的,也能挣不少钱啊,要不咱们合作?二一添作五?”大汉洋洋得意。
“我师傅才不会像你有这么多心思呢?”小道士从旁插话虽然语气带有鄙夷,但他脸上仍不露喜恶,只是平静的说。
“怎么?这小道士也是飞清子道人的徒弟?”大汉反倒露出了惊讶。
偏胖的道士哈哈大笑:“我师傅有十二门徒,他是我们最小的师弟。”
大汉向旁边扫视了一圈说:“怎么只见你们三个?”
“他们或云游四海或入山修道或进入官场或在酒楼茶肆间。”偏胖的道士解释道。
正闲话间,正殿暗影处传来吱的一声,那好像是开门声,那人的步履轻松,犹如棉鞋踩在棉花上,三个徒弟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大汉仍不知所措,只见那人从角落里慢慢显示出身形。
身高七尺八,体形削瘦,白发分披两肩的他走到正中间,三个道士立马礼拜,大汉这才明白眼前这老者定是飞清子,他又定睛一看果然是得道高人的风范,心中立马升起敬畏来。
“山下尊客远来有何贵干?”飞清子坐在蒲团上闭着眼打坐问。
“我是卖山货的,浑名二牛,只因口舌伶俐,受了本村里长所托,里长说村里出现了妖怪,让我到大名鼎鼎的九龙观来。”大汉匍匐在地。
“妖怪!!!”殿中三个徒弟几乎异口同声。
飞清子道长这才慢慢睁开眼用那浑厚的声音说:“不妨细细道来。”
“就是一个妖怪上了一个女人身杀了三个男人。”二牛哀声叹气。
飞清子又把目光向那三个徒弟扫去:“你们说说各自的看法。”
偏胖的先道:“什么妖怪,我只听过没见过。”
偏瘦的又道:“我看不是妖怪倒像是鬼附身。”
飞清子又目光炯炯的看着最小的徒弟。
“不管是妖怪还是鬼魂,总归和人有关系。”小道士平静的低下头。
飞清子这才收回去目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就让云轩陪你下山吧。”
此话一出,旁边胖瘦二位道士抢先出来,那胖道士说:“小师弟年纪太小,恐怕担负不起重责。”瘦道士也附和说:“小师弟下山容易出篓子,还请师父三思。”
旁边的二牛这时候看明白了,原来这云轩就是那个小道士。
“大师傅,你这不是闹着玩吗,你派一个黄毛小子下山,我可怎么向里长交代。”他头摇的像拨浪鼓。
“你们小师弟打小在山上长大,业已十六年了,是时候让他下山历练历练。”飞清子又转过头看向云轩,“你觉得如何啊?”
云轩的心此刻一直剧烈的抖动,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和压抑,但看到师傅殷切的目光,只能咬着牙说:“师傅既然让我去,那我就去。”
飞清子从蒲团上站起来,似乎像一阵风又像一阵雨一样,突然就在二牛旁边立着,二牛觉得自己刚才怎么好端端走神了,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眼么前。
“我徒弟心性沉稳,一定会让贵客不致远来。”飞清子似乎在漫不经意的说。
二牛心中沉思,这飞清子妄自托大,竟然派最小徒弟下山,我看是他是不知道那妖怪的手段,好!到时候出了差错我看他的老脸往哪搁。
“哪里哪里,有这样的关心徒弟的师傅在,我还怕什么。”他笑脸盈盈说。
漠河村 小院
一个穿着一身黑衫的妇人颓废的坐在一座黑漆漆的棺材前泪眼婆娑,他无精打采的烧着白纸,一阵穿堂风袭来,那棺材间隐隐晃动,妇人心猛的狂跳起来,忽然白纸随风舞动,在她身旁打着圈圈,妇人此时眼睛已经难以睁开,噗噗几声脆响,里堂的蜡烛悉数扑灭。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屋外的星光也暗淡下来,妇人的心此刻就突然到了嗓子眼似的,怎么也压不下去,就在妇人摸黑寻找火烛的时候,忽然棺材剧烈的抖动起来,妇人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一个水淋淋的头露出棺材外,那双无神而又肿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然后慢慢的向外面伸展出来,妇人用手掌紧紧捂住嘴巴,努力压抑着发出叫喊,忽然,那湿漉漉的人整个身子早已爬了出来,他慢慢试着站起来,试着站起来,可是刚想要站定住,却又匍匐倒地,连试着几次之后,他突然放弃挣扎,此刻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在地上扑扑腾腾,妇人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撕裂的喊了一声,惊恐的连连往内室后退。
妇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内室坐在床头前,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头向外瞧去,就见一个男的脖子上套着绳子,舌头吐出老长,双手不住的扣着绳子,眼睛慢慢的向上翻,他阴恻恻的扭过头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妇人,那妇人吓得直往后缩,就在此时突然从床头前倒挂着一个五官破碎的头颅,妇人嗷的一嗓子昏了过去。
二牛和云轩从山上结伴而行,那二牛是个嘴碎子,他喋喋不休道:“唉,你有没有抓过妖怪啊,你行不行啊,可不要让我丢人啊,我怕了你…,你说句话啊!”
云轩这个人比较内向不爱言语,并没有搭理,那二牛觉得自己怪无聊,又赶到云轩前头:“别的道观佛寺都供着三清像或者拜着如来观音,你们为何只在大堂中间挂着一副道字啊?”
“此并不是你所能知晓的。”云轩平静的说。
“装什么高深。”二牛不满的回应。
当二人来到村头,早有里长带着一群人在村头恭候,里长笑呵呵的看到二人急忙赶上前去,握着云轩的手问,小兄弟,就你一个人来?说完头向四处张望,二牛此时拉着里长到一边,说着什么,那里长一脸疑问的向云轩看了好几遍。
一会儿,里长把其他人打发回去,带着云轩二牛两人来到一座宅院前。
里长推开门,就见正当中摆着一副黑棺材,旁边纸扎的小人.花圈乱七八糟的散开,里长嘴里喊道刘翠兰,连喊几遍却没反应,三人相互对望一眼。
“这里阴气太重,我先撤了。”二牛哆嗦着说完这句话拔腿开溜。
里长一看二牛大骂:“这贼胖子,溜得比兔子还快,看我怎么收拾他。”说完撒丫子装着追二牛,也窜了。
此地只剩云轩一人,他慢慢的向里屋走去,然后顺手把倒了的纸房子扶起来,他定了定神,向棺材后面走去,他推门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年约三十六七,身材娥罗多姿,他弱弱的躺在那不言不语。
“小道有礼了。”云轩拱手道。
那妇人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小道士,这才坐起身来,小声的抽泣着。
“坐下吧。”
云轩看到这屋里除了床也没别的地方可坐,只好说,小道站着就行。
妇人却不管不顾的扑倒云轩身上,云轩刚要挣扎,那妇人又抱着他的脚说,快救救我吧,我被鬼缠住了。
云轩连忙扶起说:“你把前因后果详细说说吧。”
于是妇人坐在床头哭哭啼啼的说着:
“我叫翠兰,十八岁的时候嫁了一个叫赵大的汉子,那个时候我嫌弃他不爱说话,而且挣的钱也少,为此和他吵了一架,可不曾想他这老实人却在当晚吊死了,第二任老汉是钱二,在村里做力工,挣得钱也不老少,只是有次摆石头修堤坝的时候,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了,第三个老公晚上回家的时候掉进村里的河塘淹死了,我太惨了,这都是有鬼害我,都是鬼在作怪,你一定要抓住他,都是鬼,有鬼…。”
看着那翠兰声嘶力竭的喊着有鬼害他,云轩不置可否,只好安慰:“我去你三任丈夫死的地方看看,是否是鬼在作祟。”
当云轩出门来到村道上,那里长在大树下抽旱烟,他看见云轩来,连忙赶过去:“那妇人给你说啥了?”
“说是有鬼害他。”
“嗨,可别信她,你还年轻,你不了解情况,你知道她出生的时候发生啥了,她妈生她的时候有一只圆盘大的红蜘蛛从产房里出来,村里人说这是把卵产在她妈肚子里了。”
说完又把烟丝塞到烟杆里继续说:“她就是个黑寡妇转世,克死了三个老汉,别看她现在是人样,等你稍微放松的时候,嘿嘿,就会把你吸干,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一席话把云轩说的一愣一愣的。
“我想看看她三任丈夫死的地点,你带我去。”云轩转移话题。
里长摇头叹息着在前面领路。
来到第一任丈夫赵大家,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弯着腰驼着背的坐在摇椅上,里长说那是赵大的老父亲。
那老人看见颤颤巍巍的拉着手说:“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门不幸,我这日子该怎么过啊,谁跟我养老送终啊,都是她害的,里长你可别放过这害人精啊。”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里长安慰了几句,便带着云轩在赵大上吊处,云轩抬起头看着房梁说:“当初自杀用的那把椅子呢?”
“那把椅子被劈了,不过大小样式都和那些差不多,都是一套买的。”老父说完把旁边饭桌的椅子搬来,云轩站上去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然后跳下椅子。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里长迫不及待的询问。
“带我去下个地方看看吧。”云轩并没有回答。
两人又走了一段崎岖路,里长指着前面的乱石堆说:“钱二就是在此地被砸死的。”云轩抬头看了看,见这地方左右山脉连绵不绝,前面不远处有一段低坝。
“这里风景挺优美的,我去山上看看,里长就在下面等会。”
说完手脚并用要往上爬,可那山上石头还没使劲却掉下来,如是几次,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放眼望去,这山像是石头堆成的一样。
云轩用脚随即踢了一块石头下去,却听见下面有人叫骂:“你想砸死我啊。”
云轩在上面待了一会又小心翼翼的下去。
“怎么发现异常了吗?”里长小心的询问。
“你真的觉得世上有妖怪吗?”云轩看着他。
“难道没有吗?”里长反问。
云轩并没有回答他,径直往前走。
里长在后面边跟边说:“其实说起妖怪,从来都是听说过也没人亲眼见过,更没有人抓过一两只。”
“唉,不对啊,你是修道人有没有妖怪,这你最有发言权了。”里长又疑惑的看着云轩:“难道你是说,根本没有妖怪作祟,赵大钱二的死另有蹊跷?”
“你说呢?”说完云轩哈哈笑了起来。
二人走走停停,期间,里长抱怨自己老了腿脚不方便,又埋怨云轩故作神秘,什么话也不说。
当来到村口的大河塘的时候,里长指了指说:“孙三就是在这里淹死的。”
云轩看见这大河塘波光粼粼,水面一览无余,没有任何杂草,在这光溜溜的大河塘中间,只有两人宽的路穿过,云轩过去摸了摸水却发现冰的如此透心,向下看去发现这水能倒映出天空。
云轩起身:“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孙三尸体的?”
“是这样,那天孙三收账,到了三更还没见回来,翠兰担心于是叫来几个领居。沿路寻找,找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孙三飘到湖面上,正在慢慢往下沉,过去一看,孙三已经没气了。”
“在什么地方拖上来的?”
里长赶紧指着一处凹地,云轩过去蹲下来一查看,好一会才起来。
里长此刻仿佛恍然大悟的说:“其实,我也觉得妖怪害人不靠谱,我想起来了,那翠兰在和赵大好的时候不正经,还和孙三勾勾搭搭的,闹的满村风雨,想必是…”
“你的意思是她和孙三勾结害了赵大,那她为什么不在赵大死的时候,和孙三结婚,反倒是和钱二结婚了呢?”云轩点明。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里长胸有成算。
云轩正要反驳,此时,二牛慌慌张张跑来,嘴里大喊:“里长,不好了,村里的人正把翠兰绑在架子上打算要烧死他。”
“这不是胡闹吗?”
话音刚落三人立马跑将过去。
就在火把刚要落到火柴堆的时候,从远处飞来一把拂尘,正巧击打在火把上,那火把一偏掉在了地上。
原来是那云轩年轻气力好,身体轻建,在最关键的时候恰好及时感到,他急中生智的从腰间抽出拂尘甩来,这才没有铸成大错。
云轩把绑在架子上的翠兰解救下,旁边的村民把二人围在中间,正僵持之际,二牛扶着里长赶来。
“现在都是民国了,谁让你们动用私刑,你们这是要杀人啊,杀人偿命知道不?”里长上气不接下气说。
“她是黑寡妇,留着她我们村都会灭亡。”
“不能放她走!”
……
“你们不要争了,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我会跟你们一个答复,现在我要带她回家。”云轩推开众人。
后面众人也不反抗只是默默的跟在云轩后面,当云轩扶着翠兰来到她屋前,又转过身对着众人说:“我进去一会,出来的时候你们会知道答案的。”
“大家别慌啊,道长这是要捉妖呢,大家在外面等好吧。”二牛大大咧咧的说。
云轩和翠兰二人来到内室,他首先扶着翠兰在床上做好,他看着此刻惊吓过度的翠兰,顿时也觉得心里难受,那翠兰披头散发一言不发的呆着。
“你三任丈夫的死因我都调查清楚了。”
“我不是妖怪…不是…。”翠兰喃喃自语。
“我去了你第一任家里,发现房梁上的一条勒痕,又搬把椅子站上去,发现严丝合缝,确定是自杀。第二任丈夫死的地点,我上山看了看,上面并没有人走过的踪迹,而且那山上的石头太多,那石头根本不瓷实,因为地动或者风力的原因,很容易松动脱落,至于你第三任,那个池塘晚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很容易会把他看成光滑的小路,而且我还在塘边发现了喝醉酒的呕吐物,那天晚上你丈夫收账归来,再加上喝了点酒,很容易失去判断力,而那水又极为冰凉,所以两下相激,你丈这才丢了性命。”云轩娓娓道来。
“你胡说,我看见了,都是鬼,有鬼,都是鬼害的。”翠兰这才有了反应,她面无表情的否认。
“你确定看见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倒霉的是我,为什么这么有这么多巧合都发生在我身上,我到底做错什么,老天要和我过不去。”
翠兰疯狂的嘶喊。
“为什么不能是你?自从这世上有人以来,到现在何止有亿万万,这种巧合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更何况大道无情,你觉得他会专门和你一个普通人过不去?”
云轩仍然是不紧不慢。
“照你这么说,有人被雷劈三五次还能有机会活着?”翠兰苦笑。
“何止三五次,如果有人被雷劈七八次还活着,我也并不惊奇。”
云轩此刻微笑的回答。
翠兰沉默许久没有作声。
云轩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转过身正要退出,只见背后声音幽幽传来。
“你说的都很对,可我还是不想接受,人生如此痛苦,有时候人必须要依靠幻想活着,你明白吗?”
就在此刻,云轩看到翠兰四肢着地,背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只硕大的黑蜘蛛从背后挣扎而出,他把褪下的人皮踩在脚下,嘴里吐着蛛丝,抬起前爪,向云轩挥舞。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