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曾经的感情,忧伤遗憾了多年,怎么也放不下。经过了多次的求证、打击与希望破灭后,叶子终于决定彻底放下。
将几件一直留着的信物收拾到一个袋子里。走了很远的路,来到江边。边走,边从袋子里拿出一样样东西,轻轻抛入了江中。
扔第一样的时候,心中尚有不忍割舍的痛。但咬牙狠心扔了第一样后,看它落入水中的短暂过程,叶子倒变得木木呆呆,没了先前的痛。
再扔后面的几样就容易多了。每扔一样,就轻轻说一声:感恩。
最后把空袋子也折叠好,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叶子转了转胳膊,将手指像挽花似地活动了活动。两手空空、不负有任何负担的感觉果然轻松。
叶子顺着江岸悠闲地走,来到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小岛。
前面是碧波清清的江水,岸边摇曳着修长的芦苇。脚下是青青的草坡,旁边一块厚重的大石头。叶子站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轻轻地闭上眼睛,在心中挥别那份曾经的感情。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也好似没有了伤痛。时间太长了,曾经再深的伤痛也如强弩之末,没有力量了。时间是了不起的大力士,能够摧毁一切。
唯觉仍余一点淡淡的委屈。叶子不由如一个孩子般轻轻地抽泣,问一个抽象的主体:老天,你是不是不爱我啊?为什么给我这样的人生?
但情绪并未在这上面停留多久。对于这份曾经的情感,有委屈,但却又有感恩。感恩这段经历。一切就那样发生了,没什么不好。一切好像无可避免,不知谁设计了这一切。
感恩,又很自然。不强烈,不人为,不做作。这样一种既感恩又自然、既忧伤又平淡的感觉奇怪地同时出现。但它是真的。
在凭吊、挥别这份过往的情感时,叶子的脑中不断浮现出“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这句话。
什么是过去呢?过去发生过吗?如今去了哪里?如果过去不曾存在,那关于过去的心,又如何能存在呢?过去心真是不可得啊。
现在心存在吗?什么是现在呢?念头?想法?心脏?情绪?这些东西,全都是瞬息万变、不可须臾捕捉,它们怎么能是现在心呢?既没有一个现在,同样没有一颗现在心。现在心真的也不可得啊。
没有过去心,没有现在心,更哪有什么未来心?未来是什么?过去的虚无摞叠在现在的虚无上难道能组成未来吗?不可能,未来一样虚无。未来心一样虚无。根本没有一颗什么未来心。
就连这颗心,也是虚无的。谁能告诉我们心在哪里?什么是心?过去、现在、未来、念头、记忆、情绪……都无法界定为心。哪里有什么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
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不存在,又怎么会有放不下、忘不掉的过去?怎么会有忘不掉的伤痛?一切都是虚幻的假相而已。
世界是不可捉摸,懵懵怔怔,浩大无边,无往无来的。世界包涵我们的人生。
从远处走来几个女人,惊呼这里的景色好美!然后,她们停在叶子身边,大约两三米远的距离,开始欢声笑语地拍照。
叶子始终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原地。从声音听出,拍照的大约是三个女人,刚才在走来这里的途中,叶子在草地上看到过这三个女人。
起先,叶子感觉被打扰,冒出了一丝不悦的念头。她想:江边这么大,处处都是美景,她们为什么非要选她旁边来拍照呢?
但叶子马上就觉察到:凭什么人家就不可以选她旁边呢?这江边的美景是大家的呀!
但凡人的心理,一来有个空间上的安全距离,二来认为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后来者应尊重先到者的地盘。这些潜意识平时在人的心里快速运作着,不觉察根本难以知晓。
而且,每个人都在根据自己的潜意识快速反应,若从人家那三位女士的角度来看,说不定人家心里也会不悦,想:这个女人,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占据了那样一个美丽的、拍照的有利位置,看到有人来了,也不给我们让开,真是讨厌。
大概,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纠纷,甚至于爱恨情仇就是这样造成的吧。比如那个曾经让叶子伤痛的人,心里也对叶子有着怨恨。大家真是各有各的潜意识与思维习惯啊。这些就是这样存在着,没有任何的对错。
所以,要选择放手,尊重。对于人生,必须是这样敞开的。叶子闭着眼,全身更加地放松了下来,显出一种敞开的态度。
先前她感觉,那三个拍照的女人,好似跟她一样站到了她的炕上,在那里活泼泼地拍照嬉戏。但现在,叶子明确知道,这炕不是她的。即使她仍然认为这炕是她的,她也要允许所有人都可以站到她的炕上来。她敞开她的所谓的地盘、所谓的炕,让所有的人,让这个世界从她这里穿行、穿过。
连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水晶透明人,一任所有人及整个世界穿越她,不挂住彼此任何一点,非常的畅通、通透、透彻、轻盈、没有痕迹地穿过。
叶子一如既往地闭眼静心,处在一种深沉的放松状态中。而那三个女人,也依旧轻雅、悠闲、可爱、喜悦地在叶子旁边拍照。
呵,准确来说,叶子和这几个女人并不是在彼此旁边,而是在江边,水边,在美丽的景色边。她们之所以选中这里,并不是因为对方这样一个或一些不认识的人,而是选中了那个风景。
在人生中,我们常常忘了,我们是为了享受某个愉悦的景致,而不为了和某个人做对比、陪衬、争什么、过不去。
三个女人开心热闹地拍了一阵,越过叶子,又向前去寻找美丽的风景。叶子想,这三个可爱美丽、充满了生活情趣的女人,她们穿越了她,又向前穿行了。
没有什么不可以穿越生命,往事、经历、伤痛……一切都只是穿行,不会永远停留。一切都在向前行进。
初秋的晴空,天气是那样的好,那样的舒适。叶子又笃定地感受到,这世界终是非常爱她的。只要清风还这样吹佛着她,阳光还这样照耀着她,蓝天白云还在头顶飘浮,这一切还在她的生命里穿行,她就是被这个世界深爱着的。
而她,也敞开自己,让这一切在自己的生命里穿行。即使曾经历过伤痛,唯有敞开,也才能放走它们。生命,越敞开,越无畏无惧,迎来清澈的温暖、感动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