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冷杉这个名字的时候,二楼窗外的天空正酝酿着零四年的第一场雪。
我是下午四点多接到那个电话的,电话那头是一个语气里透露着挑剔和矜贵气息的年轻女人,她用一副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语调问:“你们店里是不是在招服务生?”
那时候我心里正因期盼着早上天气预报说的即将到来的雪而无比欣喜,便暂且原谅了对方的不善语气,我礼貌地答道:“是的,我店里最近的确是在招人手,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知道自己在说到“我店里”这几个字眼时加重了语气,话语里有一股不自觉透出的自豪。
是的,就在上个星期,我的店开张了,是一家咖啡店,这种带着浓浓文艺气息和装逼腔调的店目前在a市寥寥可数,所以我从中窥见了商机,在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租了一间将近两百平米的店面,然后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装修改造,这家店终于在前天正式开张了,不过店里还缺个男服务生,所以我今早在店门外贴了张招聘广告。
“明天我会带我弟弟去店里面试,他叫冷杉。”那个女人像是在捏着鼻子讲话。即使隔着电话,我也能想象出她一脸不屑和嫌弃的表情。
我清了清嗓子,为了不让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破坏了我一下午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兴致,我快速但不失礼貌地结束了这次通话,我在电话这头微笑着说:“好的,我明天早上九点会去店里。”
“嘟嘟……”果然,在我“九点”两个字刚吐出来时,对方就已经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使它能更紧地裹住我的脖子,这样能暖和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冬天一到,我的手脚就容易变得冰冷,总是长冻疮,不过今年应该会好很多,因为再也不用去那连暖炉都没有的的办公室里抄写和整理资料了,那个更年期主任总是摆着张人人都欠她钱的臭脸,在后头一个劲地啰嗦着,催促我加快写字速度,完全对我那冻得和馒头一样红肿的手视若无睹,简直是活生生的压榨。
手机放下后,我将窗子推开,一阵冷咧的寒风就扑面侵略进来,刺得脸生疼,我忍不住咒骂了一句,然后迅速关上窗户,并牢牢地把它拴锁起来,似乎这讨厌的冷气无孔不入。
我陷回藤椅的软垫里,还好它还保留着一丝暖意,让我不至于继续抱怨。
冬天是需要喝些热饮驱寒的,所以我顺手给自己冲了包麦片,然后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不过也许是因为外面快下雪了,电视机的信号不是很好,画面里总是有几条碍眼地一闪一闪着的横线。最后我任由它停在一个东北省份的新闻频道,里面的女记者拿着话筒报道着,旁边有人给她撑着伞,她身后是一大片的菜田,如今被掩盖在积雪底下,前几天就听新闻说北方遭遇了严重的雪灾,农民们损失了不少作物。
在画面里还能依稀看见一个用细竹竿支着身子的稻草人,那个长的丑丑的稻草人顽固地立在苍茫的雪地里,那么一片空旷寂寥的场景里,天空和大地都整块整块地变成了刺目的白色,天地之间依旧在不断地传递着那唤为“雪”的信使,白茫茫的,渐渐地,只有稻草人身上系着的塑料袋还残留着最后一点红色,告诉世人它的位置,但,没人会救它,甚至期盼它早点倒下,因为既然万物都已被大雪压下,那它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站着呢,它破坏了这个世界整体的协调。
它是没有心的,所以人们更为他们的冷漠感到理所当然,没人会在乎它是否会感觉寒冷或者孤单,最多,也只是会有几个无聊的观众注意到它,然后隔着十万八千里,再将目光从它身上匆匆掠过,最后,那个稻草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掩埋在雪里。
我紧紧捧着手里的马克杯,汲取着杯壁的热度。“还好没去北方。”我自言自语,呼出的气息变得清晰可见,“不然肯定要被冻死。”
几乎每年夏天,我都有过离开a市去北方的冲动,但最后无一不是被北方冬天的寒冷给打败,悻悻而返。于是现在我依旧是窝在原来的老房子里对着雪灾的新闻,暗自庆幸着自己留在a市的正确决定。
直到天黑了,说好要到的雪还迟迟未下,我失望地起身将电视机关掉,慢慢踱到阳台上的玻璃前,故作深情地望一眼外面那几乎漆黑得看不见的天空,也就是那时候,我才想起了下午那通扰人兴致的电话。
“冷……杉,这名字可真拗口。”我将眼前这场雪的迟到毫无理由地怪罪到那个陌生的名字上。
然后,雪就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很久以后,我想到这天,都依然坚信不移地认为那是老天爷都舍不得我说关于冷杉的一点坏话,的确,他是那么值得去爱与珍惜。
《冷木成杉》是a市两部曲的第二篇,也就是《一叶知秋》的姊妹篇,一秋一冬,都是发生在a市的爱情故事,但不同的是主人公的视角,这个新故事以第一人称讲诉,对小尚我来说虽不是首次尝试,但依旧值得挑战。另外新故事《冷木成杉》的情节不会像《一叶知秋》那么曲折,但依旧值得期待,两个故事都是从弱势群体出发,去讲诉一些看似离经叛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