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执教过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一)》我就懂得人生的艰难了,我还以为那么深深读过《归园田居(其一)》我就懂得生活中的诗和远方了,我更以为当我已走入了《归园田居(其一)》不可能爱《归去来兮辞》了。
直到课前的那个晚上,这一切我都深以为然的,是不对的。当我在《归去来兮辞》的课堂上跟孩子们说出陶渊明辞官归园的真相时,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爱它,陶渊明是那么可敬!可爱!
卡拉扬说:能从事音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为音乐是卡拉扬的最爱。可是,陶渊明为官却是迫于家贫,娃多,粮食不能自给。那是生存的压力,是必须活下去的压力。还好,有亲戚朋友的帮助,29岁的陶渊明,血气方刚,一个怀抱着美好理想的青年人开启了在残酷的现实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历程,然而如此“质性自然”的他,过得很揪心。他自己也说“饥冻虽切,违已交病”一个人,违背自己的本意去做事是极其痛苦和煎熬的,那是身心都会感到的痛。
陶渊明的前半生,从29岁到最后一次辞官,都是在官场和田园间来来回回,和命运兜兜转转,直到辞去彭泽县令。这才结束了13年的辛苦辗转的生活。
十三年,如同牢笼般,把一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青年催使成一个形如枯槁的垂暮老人。可是他才41岁啊,原是正当壮年。人啊,一旦“心为形役”了,又怎能愉悦得起来呢?
生活的艰辛远比我们眼睛看到的还要苦很多倍。自己的人生也只有自己知道好不好过。人人都趋之如骛,把官场奉为神坛,好像一朝入官场,永世得安生!
可是陶渊明却说“吾已往之不谏”“今是而昨非”,过去为官是多么错误的事情啊,过去为了一家老小,为了活着,违背自己的平生之志来取悦别人。
取悦别人,又不是自己所擅长,确实难为了陶渊明。
然而,不惑之年时,他想通了,“实迷途其未远”,还好用十三年的青春和光阴给人生交的这笔学费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发现: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谁说不是呢?人生最艰难的事业不是功成名就,而是面对自己。陶渊明41岁终于做出辞官的巨大决定是他终于学会跟自己和解了,终于学会和自己相处了。
辞职的那一刻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世界虽然那么大,可是他只想回家。“恨晨光之熹微”啊,遗憾天才刚刚亮。他是多么想马上下一秒就回到自己的小地方,哪怕只是一个简陋至极的破屋。
回到家中他多像一个孩子,仿佛这个多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的孩子刚刚释放,那种兴奋,欣喜到由内而外自然地“载欣载奔”。仆人,小儿子,就连院子里的松菊都来迎接他。
田园的生活是那么可爱。不用被案牍劳神伤身,不用为看别人脸色拿俸禄而难过。
可以自己喝喝酒,和孩子玩玩儿游戏,再到院子里赏赏自己栽种的花草树木,每天有很多的时间。“园日涉以成趣”,每天在园子里走一走,散散步都成了一种趣事。有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是多好的生命状态。精神的丰盈,真的远远超过物质的富足啊。
陶渊明也懂得了,这一生选择一件热爱的差事去做,和选择一个灵魂相契的人去爱,一样重要!
有一个前方的声音在心底里呼唤着这位赤子,回来吧,回来吧,所以,他回来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地。他开始用心用情关注到,和亲朋好友聊天是那么令人欢悦,可以弹弹琴,读读书是那么踏实,安适,可以旅旅游,游玩青山绿水,寄情于天地间是多么美妙。是啊,时光会老,流年易逝。不必浪费时间在荣华富贵的追求上,顺应自然,直到生命的终结。
从此,他真真正正地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问问农夫们关于耕种的知识!从此,他只关心自己的粮食和蔬菜,面朝田园,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陶渊明,一路跌跌撞撞,从悦人到悦己的抉择,这是人生幸事!我敬你!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