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早晨,静的像死去了一般。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突然一只小鸟飞过,再仔细一看,高高的树梢开始摇晃,如轻轻的耳语,告诉我一切都还活着。远处有警笛响起,即而是车驶过的声音,我看了看手机,九点,才九点?我该干点什么吧?
可是精神有点恍惚,难以集中心思做事。奇怪,好像以前不会这么心不定,风暴还是雪灾,来就来呗,我可不会跟别人一样去抢购。不就两三天的事情吗?平时不也只是一个礼拜买一次菜,哪至于啊!事情往往是被这些没事瞎紧张的人起哄出来的。
这次不一样,首先要关照两个儿子。男孩子糊里糊涂的,提醒他们要买些水和干粮。大儿子在马里兰,嘱咐他开车要小心,没事不要出门。二儿子是妹妹家的外甥,在纽约读书,自然就成了我的儿子。想把他接过来,可是我自己这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还是他们学校宿舍安全一些呢。小儿子倒是打电话过来,说要不到他那儿去避难吧,哼,加州人的优越感!
我也该去超市了,家里碰巧盐用完了,牛奶也没了。为了避开高峰,我勉强拖了一天,星期六下午才出去采购。去超市之前先去买蜡烛,各种漂亮的蜡烛令人爱不释手,居然拿了好多,想想有点可笑,用得了那么多吗?最后只选了两只喜欢的香型。超市门口挂了块牌牌:No Generator, No Battery, No Water. 我不需要水,也没想过买发电机,买了也不一定会用。但是手电的电池是需要备几节的,没办法,好在有蜡烛了。
星期天一天没事。原计划约了朋友去爬山的,其实真去了也不会有问题,中午的时候还出了一会儿太阳呢!就是风大了点,看着窗外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被刮落,心里很是遗憾,等飓风过去,山上就秃秃了。对于飓风来临,虽然也是应景地买回蜡烛,甚至稍稍有些期盼,有机会点起来浪漫一下。
去年爱琳也来过,周围有朋友家断电了,积水了,我家附近的街道也积起比人还高的水。但是我这里却经受住了考验,令我有些沾沾自喜,前天还打电话邀请纽约的堂姐和伯母到我这里避几日。可是他们和我一样,自以为接待过爱琳,也会有本钱接待珊迪。虽然报道说会更严重,但我们心里总是抱有一丝侥幸。
到了星期一,事态变得严峻起来。天阴的像要吃人。黑压压的一群鸟被风驱逐着,想停停不下,想飞飞不起,看得我心惊肉跳。我心系两个儿子,大儿子还在上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把电视开着,关注着珊迪的走向。最新预报登陆点南移了,马里兰吃紧,儿子还没回家?他说老板开过会了,他们可以提前下班,他准备做完手头的事就走。我说那你还等什么?你们那里的风力已经达到每小时38英里,并在快速增长中。他纠正我说,是阵风。阵风不更危险吗?可他是个按部就班的人,我不敢打电话干扰他做事,只发了短信让他差不多就撤,路上积水就回不去了。
终于在五点一刻,收到儿子的短信:到家了。二儿子那里一切都还好,我提到喉咙口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一天无所事事,为了迎接珊迪我这样也有点太浪费光阴了。小儿子打电话来问我都准备好了吗?我说差不多吧,只有两件事没做。一是没有给汽车加足油,那天出去看到排队太长,自己还有小半缸油,就没有加。另一件是外面的野餐桌没有拿进来,收是收起来的,靠墙边放着,湿湿脏脏的,不想拿进来了。如果硬是要被破坏,反正也旧了。
想想自己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还是做点自己擅长的吧。什么呢?备课。 一旦停电,就真的什么也干不了了。万一进水的话,更要一团糟了。于是我安下心来写讲义。外面狂风大作,暴雨狠狠地拍打在窗上,我只充耳不闻。不然又能怎样?跟着一起惊慌?还是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来得踏实。灯光要断未断地闪了几下,又顽强地亮了起来。我似乎被鼓舞了,想像自己独自坐定在一座风雨飘摇的孤岛,波澜不惊地灯下备课。
灯又闪灭了数次,一次次的挺了过来。我终于意识到,下一次不一定再有同样的运气。本来想写完这一部分的然后吃饭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别真的停电了。幸好及时清醒,给自己从容地做了晚餐。刚坐下来吃饭,灯和电视又断了,接上不久再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而熄灭的时间越来越长。
外面风雨声像是大海中的巨浪轰鸣。我的这个孤岛仿佛变成了一只玻璃瓶子,在海浪中晃荡晃荡地沉浮。朋友来电询问,我自嘲说像世界末日的彩排。话音刚落,所有的灯光和声音啪地灭了,在也没有亮起来。谁叫我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说这样大不敬的话,这就让我小小地尝一尝。
我呆呆地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侥幸了,起来打开一旁备好的手电,再打开还未拆封的蜡烛,默默地点燃。小小火苗给了我微弱的光亮,没有一丝丝浪漫,只有一点点凄凉。九点还不到,可是除了睡觉还能怎样?我把窗帘关的严严实实,尽量阻隔外面恐怖的声音。烛火一跳一跳的,似乎受到风和声波的震荡。我的心被晃得难受,看不了书,吹灭蜡烛,睡觉!
马上我就后悔了。我完全没有想到,黑暗可以是这么的黑这么的暗。一般情况下,我喜欢只拉一层窗帘,让月光透进房间。而且房间里各类电器上都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今天全都没有了。应该留一盏烛光好了。可是现在,手电和打火机都在楼下,实在不愿意摸黑下去拿了。这一刻,我真实感到了自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这么的无能为力。不知道水会不会漫进地下室?抽水机没有电也不能工作又怎么办?想来想去,以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抵抗,横竖横,随他去了。养足体力,明天再说。
想可以这么想,睡着却是很难。我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一眼屋里有没有亮起那些个红红绿绿的鬼火。总有一丝不甘心,说不定电会悄悄地回到我的身边。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见有一个亮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费了好大力气醒来,才知道只是一个梦。终于,又听到一点动静,喀嚓一声好像音响启动。我睁开眼,看见真的有亮光,兴奋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拿着手电从房间里转过身来,佟佟佟地夺路而逃。有贼进来!我吓懵了,簌簌发抖。可是不能只躲在房间里吧?我壮了壮胆,摸下楼梯。转弯角上,看见那人又试图上来,我飞起一脚,大吼一声,却梗在了喉咙口。再叫一声,把自己叫醒了。
胸口砰砰地跳着,房间里还是漆黑一团。不敢闭眼也不敢睁眼,就这么一分一秒地熬着。以前想睡都没有时间,今天有充分的时间和黑夜,却不能好好的享用。那句唱词是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的盼天明?我想不起来了。以前唱过也没什么感觉,现在才知道这种盼望天亮的焦急和渴望。应该又有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吧?天怎么还没亮?我想起来了,自己把窗帘拉满了。起来打开窗帘,外面天正蒙蒙亮。
风停了,雨也停了,风雨过后的清晨静悄悄的。我扶起阳台上跌倒的望远镜和三脚架,忘记拿进来了,不知道摔坏没有。然后小心翼翼查看地下室,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发过水的痕迹。外面的野餐桌翻了个底朝天,腿也折断了。不过算是安然度过,除了没有电以外。我打开热水龙头,心情大好,还可以洗个热水澡。因为暖气和热水是用煤气的,比全部用电多了一层安全系数。只是因为天气还暖和,没有把暖气度数设定的够高,所以有点凉。而电表已经不能调了,不过这样也好,家里冷一点,没有电的冰箱里的东西或许可以保持的久一点。
做在窗前读了会儿书,其实光线并不好。外面的世界静的吓人,我期盼着有人走过,终于有一只鸟飞过了,然后树梢摇了摇。我开始打电话,没有一个打得通,我知道家里的座机是不通了,因为现在电话都是靠电的。难道手机也不通了?这么多人的手机都出了问题?不会是我自己的手机打不出去吧?一下子心抽紧了,脑子一阵发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现在变的胆小如兔?中医说气虚的人胆小,看样子是真的了。
心里难受,还是坐下来写字吧。我现在有两种方法来抒发情绪,一是唱歌,这个时候唱歌人家一定会以为我疯了,我自己也会怀疑。那就写字,这种经历也是难得,应该写下来。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有短信进来。原来短信还是可以的交流的。我受到启发,赶紧发短信询问朋友们的情况。除了一家,所有的都断了电,但是淹水的倒是没有。那家幸运户,邀请大家去做客,我说需要的时候去你家充电吧,这个时候不是很有情绪凑热闹,我不是还写着东西呢吗。但经不住朋友的热情,也想出去看一看情况,不知道外面怎样了呢!
不看还好,一看更是难受。小区的道路上,折断的树枝横七竖八,黄色的落叶被雨打烂了,斑斑驳驳地粘在地上,残败破落像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走出路口,红绿灯也没有了,好在路上也没什么车。很多路都封起来了,商店一律关着,加油站也关着,毫无人气,活生生的一个ghost town。我越开越泄气,这个样子能开得到吗?要是当中封了路,我车里的油都不一定坚持得到。算了回家吧,我这点油还要坚持几天呢!
这个决定是我这几天来最正确的决定。今天有几个加油站开了,但是排队长到你不能相信。一个朋友排了两个小时,终于为邻居的发电机加了油。靠着这个发电机,他们可以在邻居家有吊灯的餐桌上吃晚饭,并且能保证邻居家的冰箱制冷。灾难一来,大家都很友善,我知道好几个朋友都到邻居家里一起度难关。
今天下午,我去一个朋友的办公室给电脑和手机充电。她的办公室和我家在一个区域,可是她有电我没有。她说这个区域都应该还好,我家这片停电很可能是因为local的原因,比如树倒了,压断了电线。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凉了半截。本来我是耐心地等着,电力公司总要根据情况一批一批的修复。儿子已经帮我查过,本县95%的线路会在星期四修复,我心里更有了底。如果她说的情况属实,也就是说我家这小片区域,可能会变成那5%,人越多的地方当然就越重要。
心灰灰的回家,看到小区门口红绿灯亮了!会不会小区里面也。。。?我不敢奢望,眼睛却止不住地望向里面的窗户。好像没有,可能天还亮着不用开灯?我一边祈祷一边往家里开,开到家门口,激动的快要跳起来。窗户里明晃晃的灯光啊!断电前就开着,现在又亮了起来。
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一个人傻傻地笑着。片刻,想起来一个朋友家里断了电又断了水,老公又去了中国,赶快把她和女儿叫过来住。我帮她们铺好了床热好了饭,说你们自己想干吗干吗,我要上贴了。电视里惨相横生,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幸运!谢谢大家的关心!你们的支持让我在黑暗里有了盼头,等着那一场灯火通明的party!
图1:叶子掉光了
图2: 打翻折断的桌子
图3: 垂头丧气的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