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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当我在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中醒过来,这两个问号就接连在我的大脑中闪过。
夜很凉,地上略有些发潮,后背的触感和我用手试探的结果,足以证明我是躺在石头地上。身体仍有些乏力,我又闭了一会儿眼睛,希望能恢复一些气力,只是这段时间内,那两个问题仍然没有找出答案。
身上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我与石块亲密接触而导致的热量流失,稍作休息后,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尽管此时我的脑中仍满是困惑。
身体似乎格外的沉重,脚有些发软,但平视的感觉却让我对周边的环境有了更具象的认知,我发现我好像正在一个宽大而曲折的长廊里。
怎么这么乏力呢?是中毒了还是喝高了?想到是否喝高了时,我的脑海中豁然一闪——对呀,下午我不是和大熊、小甄一块喝酒来着吗?他们去哪儿了?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完全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我试探着顺着长廊往前走,渐渐觉得脚下有了些力量,双眼也更适应这无边的黑暗。又转了几个弯,望见了远处的灯光,我的心中也燃起了希望,正当我脚下加力时,黑暗里忽然窜出一个黑影,我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只这一闪,我便觉得脚下发空,接着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只是眨眼的瞬间,下坠的势头就止住了。原来我落进了一个不知有多深的坑里,好在一块突起的石块挡住了我。从脚下的石块到坑顶只有三米略多一点儿的样子。洞壁上有些可以利用的凹凸,我开始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但是在距离坑沿还差十多公分的时候,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了,这真是令人着急又沮丧,难道我就要困死在这儿了么?那该死的冲我飞过来的是野猫还是狐狸?但愿不是狐狸,但是狐狸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自醒来就发现这里阴气挺重,想到这儿,我的后背有些阵阵发凉!哎,对呀,我为什么不喊呢?刚才不是看见灯光了吗?对,我应该呼救。我张开嘴,却发现竟然发不出任何声响,哪怕我使足了力气。这也太诡异了吧!
我尚在诧异为什么发不出声音,更诡异的情境出现了,在毫无声响的情况下,坑边出现了两个人,顺着这四条腿望上去,发现其中一个竟然举着一个火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用火把照明?从仰视的角度看上去,火光映衬下这两个人的面孔略有些狰狞,却好像又有点熟悉的感觉。两人中的一个,蹲下身来,竟然是小甄。
小甄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握住我上扬的那只手,还是哥们好啊!就在我的另一只手已够到地面的时候,小甄原本紧握住我的那只手,猛地向前一推一抖,紧握的手分开了,完全失去重心与攀辅物的我飞速地向下坠去,我不由地大声惊呼:啊……
″季国、季国,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吧?″是父亲的声音,我睁开眼,发现父亲正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在床上半坐着望着我,他的另一只手上的输液管仍在滴着液。
原来,给父亲做陪护的我,竟然将头俯在病床的一侧睡着了。
02
几年之前,积劳成疾的母亲撒手人寰了,家里只留下父亲和我,以及正在上高中的弟弟。
我比弟弟足足大了十岁。
我们家到父亲这一辈儿已是三世单传,尽管我爷爷很想改变这种局面,可民办转公的父亲,不肯做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事。也真难为我的爷爷奶奶了,老俩口硬是东托关系西求人地为我父亲弄到了一个再生一胎的指标,至于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我的体质太差加智商也堪忧,说白了就等于我是个可能活不长的傻子。村里人都知道这就是个谎言,可因为我们老伊家几代人口碑都很好,村里也没人来攀这个伴儿。
做为长子,我果断地辞去了在南方某著名私企的工作,应聘到离老家较近的一家国企上班。
那时侯,我已经在那家私企工作了二年多,事业发展很顺利,主管说老总正打算把我从技木部调去设计部。设计部收入会更高,对于我这个从小就缺钱的农村孩子来说,是相当大的诱惑。
临别之前,主管递给我两个红包,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公司老总的。主管握住我的手说理解我的决定,老总说公司的大门随时敞开,随时都可以回来。当时我的心里热热的,主管又拍拍我的肩膀,叮嘱我说:国企那边的环境与咱这可不一样,你可能要适应一段时间……
主管是从国企跳槽出来的,只是比我早来几年而已。
我回来的第三年,父亲退休了。也就是在那一年,当了一辈子乡村教师的父亲被查出了肝癌,晚期。
我请了一个护工,因为很多时候确实忙不过来。
后来,医生告诉我,父亲的时间不多了,索性我就直接请了长假。单位也还不错,不仅顺利地批了我的假,我所在部门的领导和厂工会代表,还来医院探望过一次。
面对父亲关切的眼神,我并没有说出这个令我感到疑惑与不快的梦中情境,只是随口编了个瞎话把这个梦给岔过去了,因为我不愿原本就已很憔悴虚弱的父亲再为我而感到担心。
至于喝酒,那只能是梦中梦了,这种情况下我还怎么会有心思喝酒,何况我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见过他们了。
03
父亲还是走了,临终前他嘱咐我要照顾好弟弟。
回到离开一个多月的单位,却发现人事安排上已发生了变化。
大熊由部门专工升任了主任工程师,小甄调去了设备技术科。
我们同一批被招聘入厂的共是十个人,我们仨被分在了同一个部门。
大熊之前也有过工作经历,来到单位后一年多,就升为部门专工;我和刚大学毕业的小甄,分配到不同的班组,此前我们俩一直都是班组技术员。
至此我们同一批来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是三级师了(班组技术员)。
是我工作不努力吗?肯定不是,因为我每天待在现场的时间几乎都是最多的。是我业务能力不优秀吗?肯定也不是,连前任主任工程师的汇报ppt都是我整理制作的。是我的工作态度不好吗?我认真记录每一组数据,仔细填写每一份技术分析,在工作现场更是不怕脏累。是我学历不够硬吗?而据我所知,我们这批人中除我之外都是本科生,而我却是标准的国字牌知名学府的研究生。
这是为什么?我必须要找出答案,因为我还肩负着照顾好弟弟的重任。
父母生前身体都不太好,长年吃药的母亲是没有医保的农村妇女,因而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这也是当初我毕业后选择到待遇更好的私企工作的原因。
04
职位或职称的升迁,与之对应的自然是收入上的提升,我的特殊情况决定了我不可能不在意这些。
很显然,我以前在那家私企积累出的工作经验真的不适合这里。那儿注重员工的实际价值与贡献,讲究的是配合与高效,这里也不能说不注重这些,但显然有更多复杂的因素会影响到人员的安排与升迁。
很明显,先天背景关系上的不足,才是让我在当前这场竞争中处于劣势的主因。
既然认识了导致现状的本质,我就要像上学时对付难题一样,找到解题的方法。
我仔细地回想并分析了一下单位里的情况,确认这里面就蕴藏着足够我解题的条件。
这就叫立足现实,一切从实际出发。咱哥们的书可不是白念的。
思路理顺了,我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看看时间也不早了,简单地洗漱过,倒头就进入了梦乡。
05
几天以后,我用请教技术问题后表示答谢的方式,约了同班组的周师傅吃饭。
周师傅五十多岁了,我没有像以往那样称呼他″周师傅",而是称他为″周哥",尽管按岁数论完全是可以叫他叔叔。
周师傅是个粗线条的人,从一上班就在这个单位工作。他在业务上很能钻,但为人好大喜功且惯于自以为是,尤其是很爱八卦,这点在我的眼里像极了某些惯爱东家长西家短,却做得一手好家务的家庭主妇。
周师傅虽然技术好,肯出力,可认知与性格上的劣势却让他并不受领导待见,自然也不会被提拔重用。当然领导们见了他却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更使他根本认识不到自身存在的问题,只把这归结为没有背景和自身脾气不好。
工作年限长、技术好、爱八卦、粗线条、好自以为是又对现状牢骚满腹,这样的属性与特质,简直就是我了解单位各种情况、寻找可以依赖的″大树",继而建立自己的″后天背景的″天赐″佳人″。
几杯酒下肚,周师傅的脸上泛起了红光。他又喝了口酒,尔后望着我说:″行啊,小子,今天胡明超在现场瞎逼逼你没跟他争,这就是进步!这就对了,他这个人其实真没啥本事,他这个主任也就是靠了……″
从周师傅这儿,我了解到了很多我现在需要了解的信息。
06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国庆节前夕。这天,班长说咱们还有两个外委项目没完工,公司要求节日期间现场管理不能放松。他顿了顿,而后问我能不能值几天班。我说没问题,您忙您的,过节这几天我都包了都成。然后班长说待会你看下那几张作业票证,到期的重新办一下。今天有个节前综合检查,办完了去现场看一下,这样显得咱们比较重视。
我刚到工作现场一会儿,联合检查组就来了,小甄竟然也在里面,当时我正在和施工方及我方的现场负责人刘师傅交流关于工程质量与进度的问题。
检查组的人查看了现场的情况,普遍感到很满意,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小甄突然像发现大问题似的喊住了大家。他拿着一张现场气体测量表问我(其实应该问我们甲方的现场负责人刘师傅),你们这氧气含量是实测的吗?怎么都没有变化?这不太可能吧!乖乖,作业施工面和外界是完全连通的,且没有其他影响气体含量的因素,亏他曾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这样的问题也能问出来!再说,这类问题要问也是安全口的人问,他一个设备口的人也问不着啊,这明显就是找事的节奏。我耐着性子跟他讲明了情况,他说那你给我实测一下吧。刘师傅对着作业面喊,你们放根绳子下来,甄工要用这个检测仪测一下(其实施工作业面上配的也有检测仪)。
检测数据出来了,数据和记录上的分毫不差。小甄红了脸,检查组的其他人有的已经开始转身向别处走了,小甄忽然又说你把作业票拿来我再看一下。拿着作业票看了一会儿,小甄说你这儿不对呀,我看了看说甄工这您也知道,这是票证设计模板问题,咱只能这么选啊。小甄说模板有问题你们可以改模板呀,就是改不了也可以向上反映不是吗,说着拿出手机对着那张票证拍了几张照片。
小甄和检查组走远了,刘师傅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嘴里挤出带国骂的一句话:″真他妈太小人了!″
这家伙还真是,才从班组出去不到两个月,我回来上班这不到一个的时间里已经找了我好几回事,怪不得当初会做那个梦呢!
只是我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