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求学,老师教导长大后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时懵懂不得其理,研读国学后才明白,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完全建立在对他人有所助用的基础之上。
儒家思想追求“学以致用”,致为到达,学习是根,运用是叶,学习是手段,运用是目标,学习是为了到达运用的目的。如何体现“用”的价值,早在原始社会,古人类就意识到,个体要生存,就必须与他人结成一个相互关联的协作共同体。只有最大限度地将个体组成体量巨大的共同体,才具备了更大的对抗自然,进而改造自然的能力。
中午时候,给井冈山青年干部管理学院孙经理打去电话,叫他不必来接我吃午饭,为我一人,烦劳他每日三餐车接车送,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我的父亲生性耿直倔强,万事不愿麻烦他人,甚至宁可自己吃亏受屈也不愿开口说个“求”字。因为个人有个人的难处,你开口请求,人家若应允了你,便要记挂在心上,劳碌奔走操心费力,事情办成了便要欠人家大大的一个人情;如若不答应,又恐驳了你的颜面,彼此熟络再见面时难免尴尬。
但若人家有事来请父亲帮忙,他必定要把自家事情放下,不管不顾地去帮忙,少年时常听母亲数落父亲,说他胳膊肘往外拐,对外人事比对自家事还要上心。
母亲晚年因病行动不便,父亲买来一辆人力三轮,载着她外出晒太阳看风景,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那辆三轮车闲置着,直到有一天,老父亲发现了它的新用途。偶尔有邻居来借用三轮,或者买米买面,或者换液化气罐,或者换纯净水,借的人多了,父亲索性将车子停在门外,也不上锁,随人取用。那一辆三轮从此成为公共用品,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为左右邻居省去很多麻烦。
再后来,车子功用升级,本来只是载物,退休大爷大娘常聚在一起下棋打麻将扑克,父亲便把自家麻将扑克象棋放在车上,随人任意取了玩用,用完放回车中,傍晚时父亲再收回家里,于是左邻右舍大爷大妈再也不必为没有玩具闹心。
老人家日日搓弄麻将扑克,纸质的扑克损耗严重,每隔一段时间,父亲便自费买来几副崭新扑克,将破烂的扑克挑拣出来更换,所以“斗地主”的四副扑克往往五颜六色杂七杂八。那时我在机关工作,便常去工会团委负责群众活动的部门讨要扑克,同事奇怪,你是要拿扑克去吃吗,怎得用量如此巨大?上月才讨了一盒十副扑克,这月又来讨要,好不知羞臊。其实他哪里知道,我日日读书写字,二十余年都不曾摸过扑克牌,之所以厚着脸皮讨要,是为了老父亲和大爷大妈们欢颜。
父亲是社区有名的热心肠,不论相识或者陌生,哪家有婚丧嫁娶的事情来找他,老头定是乐得屁颠屁颠给人家帮忙,一年冬天,年近八十的老头带领老年突击队参加义务扫雪,不想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吓得社区干部赶到家里探访慰问,严令禁止老头再参加类似高危作业。
不求于人,而又对人有用,这就是父亲的做人信条。去年他被评为中原油田十大有为老人,除了读书之外,做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便是一个耄耋老人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