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水浒传》还是在初中,那时候是碎片式阅读,读的半半拉拉的,到现在差不多只记得“武十回”,因为当时我最讨厌张青、孙二娘,还脑补了一个故事《乘云行泥记》。
说的是李行泥的父亲因为得罪权臣,被设计问斩,李行泥和母亲、哥哥下放潮州终身监禁。下放中途李行泥和李乘云被救走,途中有高手追杀,李行泥逃到枯树山,李乘云下落不明。
李行泥长大后化名“一块泥”,开始了她的寻兄江湖行。后来寻访到哥哥化名“一块云”,做了头陀,霸着二龙山落草。原来她的哥哥已经被张青、孙二娘所害,现在的李乘云却是武松假扮。她的杀兄仇人成了兄长“武松”至亲至近的人。寻兄江湖行成了碎心江湖行。
所以,张青、孙二娘一直是我心中的天字第一号大反派。这两天读《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我看到金圣叹特别喜欢张青,就恶趣味地数了数,金圣叹说了一次“张青真好”,说了一次“好张青”,说了两次“好张青夫妻”,说了一次“好主人”。总之把张青夫妻夸了七八十来次,比如夸他们“粗豪可爱”、“张青一对如此可爱”。
而且,金圣叹喜欢张青、孙二娘喜欢到帮他们“改戏”。金大神称水浒一百回本、一百二十回本为俗本,他把俗本中的一些词句依古本重新订定。比如百回本、百二回本中武松总共流过三次泪,金大神在《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中帮武松加了一次泪。把“武松作别了,自和公人投孟州来” 改成“武松忽然感激(张青和孙二娘),只得洒泪别了,取路投孟州来”。
金圣叹口中的古本,属于薛定谔的古本。《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依据薛定谔的古本订定了很多,有些词句还非常精妙。所以,我一向是金大神穿越时空的脑残粉。但这次我特别想知道张青他究竟是哪里好,让我们金大神闻之改戏,让我们武天神见之洒泪。
从《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快进到《张都监血溅鸳鸯楼》,看到张青却有几处人肉作坊,灶边梁上挂着人腿,武松在鸳鸯楼一夜辛苦,身体困倦,在古庙里歇,被四个火家拖进来,火家说:“张得一头好行货”。张青说:“你们不要动手,我自来开剥”。我知道,张青、孙二娘早就把人当畜生了,我当他们亦如是。
那金圣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张青真好呢?我只能理解为张青对武松真好。武松与张青初见,说了杀西门庆并嫂的缘由,张青夫妻两个欢喜不尽。他们理解他、敬爱他、管待他,真心不想让他去牢城营里受苦。他刚杀一嫂嫂,又认一嫂嫂,刚失一哥哥,又得一哥哥。这个哥哥对他一见如故,再见更亲,会为他去牢城营后不寄书来“伤心”,比如张青说:“我见一向无信,只道在孟州快活了,无事不寄书来。”
这个哥哥与他灵魂同频共振,与他是灵魂兄弟。哥哥了解他、关心他、心里都是他,比如张青说:“从你去后,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脱节,或早或晚回来。因此上分付这几个男女,但凡拿得行贷,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
也就是说要么张青料事如神,料得武松或早或晚回来;要么张青了解武松,知道武松或早或晚回来,回到他的世界里来。那么,他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等得都快魔怔了,生怕武松有些失支脱节,吩咐他的火家只能拿挠钩套索出去,不能将刀仗出去,只让他们拿活的行货,生怕他们误犯了武松。他们为武松做到了,“宁愿活捉一千,不致杀害一个。”
如果他们不是为武松做到了这个地步,武松即便活着走出了鸳鸯楼,也会被四个男女在土地庙里坏了性命。这样的哥哥、嫂嫂我只想说,如果我是武松,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在《乘云行泥记》里说了:
这注定是李行泥的碎心江湖行。因为武松爱孙二娘,爱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