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诗风质朴天成,有大悲痛和极乐,每读必相与喟叹吟哦。“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又或是“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逆旅之思大概描写得足够痛彻。“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一弹再三叹,空响有余哀”,“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所写的孤寂愁苦也是令人摇神动情。
时代决定文风,动荡,倾轧,荣辱,大起大落朝夕转瞬,生死无常笼罩芸芸众生,文人开始集体思考人生。何去何从?有的找不到答案,故阮籍猖狂,穷途坐哭,或索性放浪山水去了,则又是别话。有的似乎找到了,故“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或“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及时行乐在文辞中成为风尚,但总觉得文人们越是在作品中提醒自己要释怀,实际大都做不到洒脱。经常跟学生讲李白,他的洒脱浪漫恰恰与内心的深沉痛苦成为正比,莫非不愁?人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所以文字正在此,写哀许是真哀,言乐万万未必是乐。
越读越觉得艰难。
所以当我看到“努力加餐饭”一句的时候,才发现真正动情处,不是千里别离的黯然销魂,也不是人生苦短的把酒悲欢,而是这几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组成的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诗。迷茫的过客,他乡的游子,风雪中的归人,前路知己或多情男女的聚散别离,千姿百态的人生失意,世间所有的苦,一句“努力加餐饭”,全都抚慰了。用个时髦的词说,古今诗句,若论正能量,我不得不首推这句。不流于虚表,对谁都可谓扎心,哀而不伤,给人希望。
愿你我努力加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