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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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陌生的小城。市立图书分馆在市郊,从车站要转三路公交再步行一段才能到达。旁边不远就是本地最大的煤矿,附近家家户户都烧煤,天空永远都是灰沉沉的。这种气氛才是最适合我的,我不由得想。算上新来的我,整个图书馆就只有三个人,这个并不算小的图书馆名为市立分馆,却是矿上所有,除了矿上的人几乎再没有人来这里,而这里的图书除了报刊杂志外几乎无人去动,里面永远漂浮着呛人的灰尘。我来了之后,老赵和小齐动手在一间图书室里拼了张木床,就是我的宿舍了。他们都住在矿上,这图书馆本来晚上无人看管,现在就交给我了。还有一间图书室里另放了一张小铁床,小齐告诉我那是老赵的,和老婆吵架后他就睡在那里。

图书馆当初是矿上一位领导批准建立的,建立之初很是红火了一阵,市里大报小报蜂拥而至,市领导也来致辞。馆长由矿上的那位领导兼任,他还做了其他一些类似的政绩,所以很快升迁离开了。接下来的领导起初也兼任着馆长,但终于以太忙分不开身为由就把馆长一职交给了下面的人兼着。再后来就单设一人为馆长不再兼任矿上的工作,这一下馆长就没人做了,在矿上挖一天煤够馆长吃喝半拉月的。推来推去终至于要废弃了,最后有人拍板将这图书馆转至市立图书馆名下,不再隶属于矿上,行政管理由市图书馆负责,但员工工资和每年的购书费由矿上拨付。市立图书馆调了几拨人,但谁都不愿意在这里长做,最后还是要在矿上选人。矿上安排了一批因工受伤的来图书馆工作,市图书馆再给一部分补贴,就这样总算把这个图书馆给维持了下来。

我来到这儿时图书馆只有老赵和小齐,还有一位老王到了退休的年龄回老家了,我就是来接替他的。老赵在矿上挖了半辈子的煤,把家也安在了这里,临了临了出了点事故,腿跛了,就来这图书馆挣点闲钱,儿子在市区上高中,转眼要考大学了。自从老赵伤了后,家里的收入锐减,老婆几乎天天和他闹,所以隔几天他就得在图书馆睡上一次。老赵的老家在东北,好多年都没有回去过了,在矿上也没有老乡,每天自己窝在家里喝闷酒,白天在图书馆里手上也拎着酒瓶子。小齐家三代都在矿上挖煤,小齐挖了两年实在受不了了,嚷嚷着不干了,他爷他爸就找人把他放在了这图书馆里。小齐几乎整天待在馆里,早上很早就来了,晚上一直磨到关门还不愿走。小齐说他讨厌回家,一回家就听到他爷他爸对着他唉声叹气数落他没出息。老赵对我说小齐一个人在偷偷地准备成人高考,背着家里考了两年了,不过脑子不灵光,怎么也考不上。老赵说别看小齐那孩子平日里蔫了吧唧的,内心可要强呢,自己偷偷学习还不让别人知道。老赵凑近来拍着我的肩膀,“腊月你是大学里出来的,有时间多帮帮他,那孩子可怜呐,生在矿上又没把子力气,脑子还不太灵光,老让人在背地里笑话,如果真能考上就好了。”

腊月,我的名字,因为出生在农历腊月,爸妈就给了我这么个名字,可真够随便的。爸妈当初是有多不喜欢我的到来。从小到大我一遍遍地跟人解释我的名字,解释得我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厌恶得胃直抽搐,也因此我很讨厌熟人朋友,从小就希望全世界都是陌生人,永远也不要相识,称呼起来只用“你我他”就足够了。我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里离家足够远,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是陌生人。这个图书馆里只有两个人,我不需要再去认识更多的人,这让我很安心。


图书馆早上九点开馆,小齐八点不到就来了,来了就躲进一间图书室里,到午饭前都不会出来。偶尔我故意从那门前走过瞟一眼他在做什么,却总见他手捧着脑袋发呆。午饭时回家,来后又是发一下午的呆。晚上闭馆以后才极不情愿地从屋里踱出来,一步一挨地回家去。老赵通常是十点钟才过来,在馆里略坐一坐就起身回家为矿上的老婆准备午饭,半下午再过来,坐到闭馆前,和前来看报的几个工友聊聊新闻,打听打听矿上的消息,之后就一道回家去。我被安排在了前台登记处,专门负责借阅图书的人员身份登记,但在我离开此地之前,从未有过一次登记身份的机会。根本没有人来借阅图书,虽然原则上来说任何人都可以来本图书馆借阅,但来这里的全是矿上的人,而这些人也只是到阅览室里看看报纸聊聊天,而阅览室是不需要登记的。所以,我的工作实质上也就成了闭馆后整理整理报纸打扫打扫阅览室以及隔几天取下旧报换上新报,如此而已。遇到下雨天还有儿子回家的日子老赵就不过来了,阅览室里也没了人,偌大的图书馆就只剩下了我和小齐。小齐照常在屋里发呆,我只好到馆里随心转转。

图书馆有不少房间,每间都排满了书架,架上全放满了书。我的房间四周也是书架,摆的是中国史。每个房间都是一个类别的书,小齐在用的是政治学和心理学的分类房间。房间太多了,又无人打扫,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刚来时我还热情地一间间房屋一排排书架一本本书去打扫拍拭,但只清理了三间就累得受不了了,之后再也没去打扫过,只是在想读哪本书时取下来拍拍这本书上的灰尘而已。我就睡在这样被灰尘包覆的世界里,通常一觉醒来,脸上身上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的均匀的膜。偶尔穿行在深处的房间里时,脚下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手臂掠过的书架上尘土飞扬,像是一群群书的精灵在飞舞游荡,我离开之后它们仍躁动不安,有些精灵就势扯住了我的衣服随我出了这房间。晚上睡觉时,我总感到那一群群的精灵在深邃的房间里跳舞,伤心地跳着只有自己欣赏的寂寞的舞。

偶尔,我会在幽深的房间里发现一本梦寐以求的好书,这就顾不上一切,一屁股坐在没脚踝的浮土上贪婪地阅读起来,直到老赵或是小齐来向我告别,我才回过神来抖落掉身上半指深的灰尘,提着书来到前台,送走他们闭了馆,躺到床上继续阅读,夜深时伸个懒腰,才意识到这一整天又没有吃东西。大学时养成了不吃早饭的习惯,半年前和芳芳分手后就开始常常忘记吃饭,有时在公园的长椅上会不知因为什么就呆坐上一整天,直到灯火阑珊才想起忘记吃饭了,可又实在没胃口,就这样回了住处趴在床上直挺挺到天亮。至今也没有弄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分手,但既已分手了也就不再去想了。我和芳芳大学里相知,之后又在同一地方工作,再后来就分了手。我回了家,告诉爸妈我辞了工作,爸妈一听就开始数落我,那么好的工作,费了多大的劲豁出去多少脸皮才给弄进去的,怎么能说辞就辞了,以后见到人家可怎么办,爸妈的老脸往哪放。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最后忘了吃饭,因为爸妈也没有叫我。那时起我就开始常常忘记吃饭。

来这里时顺手在车站前的超市里买了只电饭煲,但到这里后却从未用过,一直放在房间里的书架上,现在早成了泥塑模样,变作一件古朴的艺术品。老赵的房间里有一只电炉,和老婆吵架后老赵就跑到图书馆来架起炉子在这里做晚饭,总是下面条,两人份,也拉了我来吃。从书架上搬下来几摞书权当桌椅,从床脚拎出一瓶白酒,再在口袋里摸出一把萝卜干摆在一本书上,喝口酒咬口萝卜干。把酒瓶递给我,我也试着学他的样子,喝口酒就口萝卜干。那酒真烈,第一口就把我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了好一阵,老赵看得哈哈大笑,一肚子的闷气全喷了出来。从这我学会了喝酒,以前我是滴酒不沾的。我们一人一口地喝起来,萝卜干全吃完了,面条却没有动。我总是第一个吐出来,吐得满地都是,老赵拍拍我的背,起身从书架上捧起几把浮土,撒在我吐出的东西上,第二天早上再和凝成一团儿的面条一起清出去。偶尔,心情好和老婆关系也不错时,老赵会拉了我去他们家里吃晚饭。

老赵家在一处台子上,早年矿上为双职工家庭修建的一栋六层的小居民楼,如今老旧得像是千年前的遗迹,家家阳台上都挂着一两件似乎永远也不准备收进去的衣物。居民楼离图书馆不远,老赵跛着脚踮几分钟就到。进门前先要爬上一段台阶,老赵在前面一拐一拐地爬着,瘦削的背影忽高忽低的,很难想象这曾经是一个伟岸高大壮实的挖煤工人。老赵家在三楼,要再爬两段极窄的陡峭的巷道样的楼梯。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就进到了老赵家里。老赵有些难堪地解释,每年过年时都要漆一遍这铁门,还是给锈得不成样子了。家里比从外面想像的要宽敞,我似乎松了一口气。见到了老赵的老婆,意外的富态,白白净净的和老赵几乎就不是一路人,很难想像是在煤矿上工作的,一脸和气,待人很热情,一进门就招呼着我坐,还递给我一个水灵的红苹果。看那样子,根本不是个会和老公天天吵架的人,我有点气愤起老赵来。饭菜和房子不相称的丰盛,气氛也很融洽,其乐融融得让我恍惚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多少多少年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一顿饭了。好像,我也从未吃过这样的一顿饭,家里爸妈和我吃饭时总板着面孔,谈论我时不是学习就是工作,所以我害怕和爸妈一起吃饭。这些年我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吃饭。我不明白,在如此幸福的环境里,老赵怎么还能吵得下架,怎么还能隔三差五就躲到图书馆里和我一起喝闷酒。之后老赵又拉我去过他们家几次,每次都是这种氛围,让我一次比一次更期待着。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么幸福老赵还会吵架呢?人啊,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物。


图书馆左手路边不远有一排小饭摊,随便搭个棚就卖饭了,自是远比不上老赵的家宴,但我只有在这里解决吃饭问题。饭菜都很便宜,量也很足,只是坐下来吃一会儿,碗里就会有厚厚一层土,和了饭菜吃下去,一顿能饱上三天。时常一阵风起,桌上就看不见了碗筷。想吃好点除非坐公交去市区,也是一样的饭菜,只是灰尘飞不进来,总算是些纯粹的饭菜味儿。吃腻了尘土和煤灰,就会跑到矿上的小卖部打打牙祭,买些袋装的盐焗鸭腿回来啃啃。自然图书馆的这点工资不能由着我啃鸭腿,更多时候是买些封装好的面条回来用老赵的锅煮了吃。虽然图书馆里一样是浮土,但至少风吹不进来。营业员是一个小姑娘,高中生的年纪,套着大人的蓝色工装,扎着高翘翘晃悠悠的马尾。每次去都看到她在吃东西,不是红红的辣条就是白白的泡椒凤爪。我很奇怪,矿上怎么会用这么一个营业员。老赵告诉我,小卖部的那个小姑娘叫韩倩,是他儿子的同学,初中毕业后就在那里看店。那店铺是自己家里开的,她父母都在矿上,想让女儿上大学,女儿却没这个能力,下学后就弄了这个小卖部,不想让她受那份苦。去的次数多了,开始聊上几句。韩倩像外表一样很健谈,自然而然地却又让我厌恶地问起了我的名字,我只好不情愿地解释起来,她听了“咯咯”一笑。跟这样一个活泼的小姑娘谈话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相反还很期待。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幻想,对我所说的枯燥的大学生活抱着莫名的憧憬。韩倩的父母都是四川人,她却是出生在这个矿上,吮吸着矿上的煤灰长大,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步。本来她想去外地上大学,结果却连高中都没有考上。韩倩说再过上一两年她就去外地打工,然后就嫁在外地,再也不要回到这矿上。

休息日,韩倩跑来了图书馆,塞给我一包鸡爪。我问她怎么得空到这里来,她说她妈今天休息在家看店,她就跑出来玩了。撕开鸡爪捏给我,我闻到那股辣味直皱眉头。“怕吃辣?”是,我从来都是吃甜食的。看到我皱眉,韩倩咯咯笑起来,她的牙很好看,我现在才注意到。“我妈说能吃辣才能当家,像你这个样子以后肯定是个耙耳朵。”说着凑近来一定要我吃,我接过来伸舌尖舔了一下,辣得我直咳嗽,韩倩则笑成了一团,直起腰来时泪珠子都下来了。在她的目送与坚持之下,我总算是吃下去了一小截,却喝了两大杯水。这是韩倩第一次到图书馆来,我带她各处转了转,很高兴看到她因见到这么多书而露出吃惊的表情。我说想读什么书这里都有,她扫视了一眼幽幽的房间,摇摇头,“我讨厌读书。”

小卖部也只是做着矿上的生意,所以一天到晚都很闲,只有在下了工后才会有矿友来买些烟酒或是油盐酱醋,因此韩倩得空就到图书馆里来,嚼着零食聊着天。这时,小齐也会从屋里出来,连老赵遇上了也过来聊上半天,但一直开口的却是韩倩。这小姑娘一天到晚嘴不带闲着的,叽叽呱呱总能说出些什么,还不耽误吃零食,可是她走之后谁也记不起来韩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过,多亏有了她,图书馆的气氛才不致那么死寂,我和小齐之间也不再那样别扭得像是互相提防着。在韩倩面前我们会愉快地争论起来,即使韩倩走后我们也能说上几句了。这时才发现,小齐这人其实很不错,虽然性格比较执拗也太文静,但人却很细心也很热情,看到我一个人在煮面吃就特地从家里给我带坛泡菜,自己家腌制的很地道的泡菜。小齐也主动找我聊天了,我很惊讶他的谈吐,完全不同于我之前所遇的当地人,就像我的同学,在一起谈论学问谈论书籍。好久没有和人这样畅快地聊天了,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光。小齐读的书可真不少,虽然观点像他性格一样很偏执,但引经据典地争论起来还是让人兴奋。小齐很喜欢读书,但他喜欢的书却和他年年要准备的考试毫不相干,他喜欢军事和历史,可要考的是数学和英语。他满腔愤怒地学习那些他根本就不喜欢的东西,却又在愤怒满腔中一次次碰壁。我陪了他一起愤怒一起批判,却不能说其实大学也没有什么,就算上了大学也没什么意义,虽然我是确实这么认为的。我只有陪他一起发牢骚而已,到最后他还得去考他的试。

这里我遇到的很多人都喜欢跟我聊天,后来我才意识到因为我有大学的光环。可是,我在大学里都做了些什么呢,除了混过了四年光阴,带走了一纸证书,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是,这里有很多人都在憧憬着大学,我只好违心地向他们说大学里的好。我只是玩了四年而已,能让他们羡慕的只有我一直在玩而他们一直在辛苦工作这件事而已。其实我更羡慕他们,可以踏踏实实地做着一份工作,而我出了大学什么也不会,既没有一技之长,就连力气也没有,真害怕哪一天就会无人理会饿倒在路旁。双手苍白无力,脑袋空空如也,这样一个十足的废人有什么值得让人羡慕呢。可是,他们还是在羡慕着我。


我陪小齐去市里买考试用书,全是我当年用过的。前几天商量时韩倩也在,就央着我们一定要叫上她。早上,我们去矿上叫韩倩,她还在吃早餐,见到了我们撂下碗筷就跑了出来,后面是她妈尖锐的嗓音。韩倩的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红色高跟皮凉鞋,露出的趾甲上涂着红艳艳的油彩,蓝色上装,白色短裙,挎着时尚的小皮包,扎着爽快的马尾。旁边的小齐也是一身簇新,蹬着闪亮亮的黑皮鞋,这是我才注意到的,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还是平日图书馆里的装束,一双褐色的运动鞋还是年前一直在穿的,头发里满是灰土,估计脸上也好不到哪去。自从来到这里我就不怎么换衣服了,反正什么样的衣服出来转一圈就成灰灰的了。没想到原来新衣服穿在他们身上会有这么清爽的效果。

去城里的公交一天只有两趟,我们等了一会,早班车就挟着滚滚的灰尘来了。掩面上了车,在浮土上碾了半小时,到站,我们下了车。城里的房子也是裹着一层灰,但不似矿上那样完全是煤灰里蘸出来的。街道上很干净,清晨的洒水车才刚过去,路面还有些潮润,空气里有了些许水汽,新鲜了很多。书店却不好找。虽然韩倩小齐都曾在这里上过学,但却从未去过书店。问了几个行人,都说不知道。我们只好边逛边找,他们说出印象中的地名来,商量着似乎哪里应该有着书店。路过一处小学,韩倩兴奋地说这是自己上过的小学,每天早上妈送她来,晚上再接她走,午餐统一在学校里吃。韩倩笑着说这里的午餐难吃得要死,她总是偷偷倒掉,为此还被老师罚过站,后来她从家里带来了辣椒酱,每天的午餐总算是能吃下去了。小齐的学校却不是这里,在城的另一端,从开始上学起妈妈就辞了工在学校旁找了间房子专门陪他上学,结果,自己却什么也没有考上,又回到了矿上挖煤,妈因此气得不轻,在床上躺了有小半年。小齐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韩倩问我上学的情况。我啊,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幼儿园的前几天妈来送过我外,都是我自己跑着去。虽然离家不很远,但看到别的家长都来送吃的送雨伞雨衣,我可是很怨恨很寂寞的。高中时还有家长到学校里来送吃的,而我爸妈一次都没有,从来都没有到学校看过我,连高考时都没有。有时忘记带雨伞,他们也没有给我送过,我冒雨跑回家,他们也只是平静地对我说赶紧去擦干头发否则会感冒的。

小学旁边只有文具店。穿过一片开发区,见到无数手臂样的塔吊在上下忙碌着,能感受到这个城市就像一张巨大的嘴,全力吸食着上空漂浮的煤灰而不断膨大不断膨大,想着想着竟害怕起来,怕忽然有一天这张嘴因吸食太多而“砰”的一声爆掉。转了大半天又累又饿,请他们喝了两次可乐,还是没有找到书店,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填饱肚子。又是我请客。小齐想喝碗拉面,韩倩却非要吃川菜。韩倩拉住了我要我决定。唉,咬了咬牙,还是吃川菜吧。进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川菜馆,结果韩倩吃的是高兴了,我的嘴巴可都肿了。下午接着找书店,总算在一条街上找到了家小书店,考试用书倒是有,但没有我推荐的。可是,都已经找成这样了,还是决定挑上几本。买了书,出来,时间还早,就决定到市中心去逛逛。韩倩拉着我到了步行街,百十米长的小街来来回回遛了我们好几趟,每家店铺都要到里面转一转看一看问一问,折回来,又要转一转看一看问一问。我觉着脚脖子都肿了,央着她停下来吃杯冷饮,她才略停下来歇了歇。

终于从步行街出来,准备往回走,却忽然发现钱包不见了,实在想不起是忘在了哪里还是给人摸了去。着急了一会,看见旁边有个民警执勤室,进去报了案。接警的小伙子问了几句情况,引导我填了张表,就让我出来了,说是等通知。我也不指望能找回来,本身里面也没几个钱,几张银行卡又没什么用。韩倩说,早知道要丢还不如刚才就花掉呢。算了,丢钱包也不是第一次了,无非就是补几张卡而已,回去吧。晚班车却还没有来,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搭上车。回到了图书馆。小齐直接回家吃晚饭了,韩倩却非要跟我一起煮面吃,跑回家拿了一包红红的辣椒油回来,架起了锅,熬成了红红的怕人的辣椒水,就把面放了进去。看到那汤我早就打颤了,韩倩却嬉笑着说好吃。我硬着头皮陪她吃了半碗,结果一晚上都没睡着,肚子里面火辣辣的。

第二天,眼睛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鼻子下面出来一排小泡泡。韩倩大早上跑了来,塞给我一把牛黄解毒片,哈哈笑着跑开了。


天气热起来,我把床搬到了更里面的房间,四周的书架上透着精灵般的寒气,晚上睡在其中很是舒服。闲暇得久了,也开始读起书来,向图书馆的深处走去,翻找那些无人问津的幽灵。在昏黄的灯光中随意抽出一本,抹去上面的尘土,打开来,就会看到一只银白的小虫在上面极快地游动,小虫一见到光就不见了,像是淘气的精灵躲进了暗影里偷偷觑笑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夹起书,拨开浓浓悬浮着的灰尘,走向面光的地方,靠着书架躺下来,舒舒服服地在这浓尘中浸上一整天。除非韩倩咯咯的笑声传来,否则我会在这里躺上一天,躺成一尊泥塑。

一得空韩倩就会跑来。我本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但无论我说些什么她都会咯咯笑将起来,而我也会笨嘴笨舌地说下去。跟她聊天我发觉自己可以说的东西一下子多了起来,从小到大人生中的任何一件事都立即清晰起来成为很有趣的话题。在她的笑声中,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整个都是快乐如沐春风的了。我的父母不再只是那么严厉我的童年也是欢声笑语。我乐于向她讲述我的人生,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可笑的事,即便没有,也要编织出许多来,而且到后来连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编织的哪些是实际发生的了。我和韩倩,我们一起在改变着我的过去,像我曾经渴望的那样,我的过去发生了改变,变得那么美好,变得连躺在过去的自己都笑出了声来。

也不知韩倩哪里来的那么多可说的,任何再小的事她都能津津娓娓地道来,而她那夹着笑声的讲述又让人听得有滋有味。那些事情若要我说出来肯定只几个字就完了,枯燥如地上的浮土。如果没有韩倩,我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就是和老赵一起喝酒时也只是简单地从嘴中蹦出几个词,更多时间只是在就着萝卜干往喉咙里灌酒。小齐更甚,一整天都闷在屋里,即便有不懂的学习上的问题也不会轻易开口问我。韩倩一来,情况就不同了,整座图书馆中的灰尘也跟着躁动起来。小齐会冲出来像在说相声剧似的,时不时就妙语连珠,老赵也会加入战团同我们这些小孩子争得面红耳赤。所有的这一切都被韩倩的笑声串起来,像念珠一样光滑圆润。

儿子马上要高考了,老赵却与老婆吵得更厉害了,最后索性直接搬到了图书馆里,一天三顿都拉了我煮面条,酒也喝得更厉害了,每天晚上都吐,常常都来不及收拾,第二天还是韩倩帮着收拾了。那些日子老赵总是叹着气眉头碾都碾不开,也就韩倩来时跟我们争论一番才能一舒眉头。如果没有韩倩我怕老赵真会有什么想不开的,就将这些担心告诉了韩倩,她也就天天往图书馆跑,寻着机会就逗老赵乐一乐,让老赵讲他们东北的事,还架着老赵让他请我们吃地道东北菜。老赵还真给我们做了一次猪肉炖粉条,不过出锅时却被韩倩放了很多辣椒进去,成了四不像了。韩倩笑着说这是她发明的东北菜,老赵也跟着乐呵。那一次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韩倩缠着老赵讲东北的趣事,老赵开口就道:“你们不知道东北那个冷啊,冬天出门有人忘了戴帽子,手在脑袋上这么一抹,鼻子耳朵全都掉下来啦。”我们自是不信地笑着,老赵双手一摆,“不信你们看,我自己脸上就是光溜溜的!”说完抹下脸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城市的冬天并不冷,而且快近腊月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煤,到处是红红的炭火,把天空也烤的泛着焦黄色。雪也好些年没有下了。韩倩说她只在小时候见过几场雪,这么些年一到冬天就盼着下雪,可总不能如愿。老赵说有时间请大家去东北老家,那里的雪多得让你一次玩个够!韩倩拍着手要和老赵拉钩。

高考结束,儿子回了家,老赵也就搬了回去,很长时间都没有在图书馆出现。大约过了有一个月吧,日头偏西老赵跛着脚进了来,脸上的表情又是喜又是愁的,让人捉摸不定。小齐人不在,去准备考试报名的事情了,图书馆里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地转着圈子。老赵进了来,半天都没有说话,似乎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我儿子考上了,沿海的大学。”半天就出来这么一句。“好啊,恭喜啊!”老赵却阴了脸,“可是,学费太贵了。”“什么意思,你不让他去?”“那哪能呢,好不容易考上了,就是杀了我也不能不去啊!”“那你打算怎么办。”老赵按着腿靠着墙角坐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啊,还是得想办法回矿上。我和老伴背着儿子商量了很多次了,出去打工咱什么也不会,况且都这个年纪了又是个残废,也没人要咱,我合计着咱在矿上挖了半辈子的煤,这辈子也就只会挖煤了,这点伤也不耽误,人啊,咬咬牙一辈子就过去了。这一个月来咱到处找人说情,双手捧了嘴去拉关系,终于有点儿眉目啦。”老赵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喝酒。一沾酒老赵的神情就舒缓了,又是原来的那个老赵了。仰起头,一口气吞下半瓶去,“唉,我这辈子是到头了,不过下辈子可算熬出来啦,这辈子就是苦点累点也值啦。喝!”再一口,一瓶酒就没了。我拉他到小铁床上躺下,他挣扎着起来,非得要回去。我就掺他回去,他一把将我推开,结果一头就栽倒在地,额头上蹭破一层皮。我再扶他起来,强挟着他回家,路上我们又一起跌倒了好几次。他们一家人正准备晚饭呢,他老婆要我留下来一起吃晚饭,我还是离开了,伺候一个大醉的人就够她忙的了。我乘机出来,扫了一眼老赵的儿子,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自这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图书馆见过老赵。


开学前老赵家借了矿上的食堂摆了几桌喜宴,我和小齐也都凑了份子。席上老赵精神焕发,似乎年轻了二十岁,小齐看着老赵那儿子,满身满脸都是羡慕。小齐的考试也快开始了,这是第三年了,除非成功,否则不会有人知道,他也绝不希望有人知道。图书馆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小齐更加深深地缩回了壳里,就是韩倩来了也不再出来。

“腊月,腊月!”一大早韩倩就跑来叫我。“什么啊?”“听说了没,昨天又有一栋房子掉下去了,就昨儿傍晚。”

我们跑到矿上去,远远的就围了很多人。顺着韩倩手指的地方,地面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坑,一栋房子已经陷进去了一半,好在那是一栋空房,孤零零的,很久都没人住了。矿区周围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深坑,附近的村子有不少房子都开裂了,村人这两年在矿上狠狠地闹了几次,如今周围的村子基本上都没人了。较早的坑里都积满了水,有人打算用这些坑来养鱼。

“啊,说不定哪一天走着走着突然人就掉下去了。”韩倩扮着鬼脸说。

“所以,以后出门人人腰上都得拴根绳子。”

这个城市终有一天会被掏空的,掏空之后这里的人该怎么办呢,再去掏另一个城市?我问韩倩到时候她怎么办,韩倩嘴一撇,“我才不管呢,反正我一定要离开这地方到外面去,谁也拦不住我。”韩倩低了头,扭着手指,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尖来回划拉着。今天她穿了一双蓝色凉鞋,蓝色短裙,红红的趾甲红红的上衣。我转过身来,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紧紧地,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

中秋节,韩倩要我去她家过节。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父母,她们母女很相像,性格也相似,她的父亲是个很淳厚的老实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吃亏是福”。房间不大,是矿上的职工宿舍,他们没有赶上分房的末班车,就一直住在了职工宿舍里,却倒也没什么不满。女主人将这间小小的客厅布置得很整洁,鲜活的色调,一尘不染的家具,还有一尊净水观音,真是个温馨的家庭。韩倩的父亲每天下了工回来都要喝点酒,但每次也只是一小杯,绝不多喝,即使有客人来也是那么一小杯。说话也很和气。吃饭的时候她母亲一直在给我夹菜,母女不停地说说笑笑,又对我嘘寒问暖闲话家常,她父亲只是在对面默默吃饭,偶尔嘿然一笑。自然菜全是辣的,她母亲一直问我习不习惯,看我满头大汗嘴里一直在“哧哧”吸气就又忙着给我倒饮料。我已经习惯于吃辣了,只是,他们给我的月饼也是辣的,咬一口下去竟然还有花椒,嘴巴马上就木了。

此后我就常去韩倩家吃饭,我迷恋于这种温馨,深深沉溺其中不愿出来。我想,如果他们是我的父母该有多好啊。

小齐终于去考试了。回来后一脸沮丧,突然就把所有的学习书全部砸了出来,跳着叫着说再也不考了。我把书一本本收拾好,摞在他门口,等他平静下来。“去游泳吧!”他忽然冲出来说。“我不会。再说,现在天也凉了。”“没事,走,我教你。”小齐拽了我出去,也不管图书馆的门都没锁,径直就来到了塌方处的深坑,坑里满满的是水。他什么话也没说,甩掉衣服就跳了进去,我大惊了一声。小齐发狠似的游了起来,我在坑沿弯下腰伸直了手臂勉强够到水面,里面的水很凉很凉。我看着小齐咬着牙像跟龙王较劲样游了半天,死命地拍打着水面,把我的衣服也溅湿了一大片,我离远了点,眼睛却不敢不跟着他,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我不会游泳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但小齐一点事也没有,最后上来时全身都绿了,成了一条青龙。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咬着牙穿上了衣服,默默地慢慢地回到了图书馆。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见他走到门前,弯腰,把那一捆书抱进了房间,终于才舒了一口气。

矿上通知说暂时先让我们两人管理这图书馆,上面很快再派个人过来。可是,我一直也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到来。


几乎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的雪是在初冬的一个深夜降下的,没有人知晓,在最早起床的人起床前雪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像刚洒过了水,只有远远的山坡上有些斑驳的白让人联想到昨晚下了雪。

早上挺冷的,正准备睡个回笼觉,韩倩就在叫门了。永远都是那个清丽的声音,“腊月,腊月!”我起了来。“走,我们去看雪!”韩倩很兴奋。“下雪啦?”“嗯!”我打开门,“哪有?”韩倩一指远处的山坡,“你看!”还真是雪。“走吧。”

韩倩的笑声中冒着白汽,我让她慢着点,她却在前面一个劲催促,“快点,快点!”好冷啊。我跑上前,捉住她红红的小手,冰一样的。这么冷,我让她搓搓双手,她不愿,我搓搓手帮她捂,她笑着跳开了,说双手搓几下会有一股鸡屎味。“鸡屎味?”我再搓了搓,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好像是的。

一直走一直走,明明就在眼前,低头走一段,抬头看看,还是那么远。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却是不通,得绕很远才能过得去。韩倩撅了嘴巴,我揽了她,找块石头坐下来。她的鼻头红红的,我把她抱在怀里,韩倩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憧憬了很久的雪,就那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只能像这样对面看着。

“好啦,回去吧。”我拉了韩倩往回走,韩倩很是不甘,走时还是一步三回头的。

“放心吧,今年一定有大雪的,让你一次看个够。”

小齐的成绩出来了,还是没有考上。他说前几次考试认识的人今年终于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他准备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会考上的。小齐的脸上很狂热,似乎来年自己一定也能考上一样。好啊,有希望就是好的。我呢,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总不能在这个图书馆里困上一辈子吧。马上一年了,芳芳早已经远去了,远去的似乎我的人生中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有时独处时想起芳芳我就厌恶自己,怎么这么快就能忘记当时发誓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呢。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遇事只是一味逃避,是该勇敢去面对了,无论是怎样的事情,逃避是不会有出路的。对于我的父母也是,我从未想过与他们沟通,我拒绝与他们沟通,只是闭锁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然后向外面抱怨着自己的孤立。是时候打破壳,让自己晒晒太阳了。

韩倩来了,我拉了小齐出来一起去城里K歌,无论结果如何毕竟也是努力了一年,现在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图书馆也不管它了,反正也没人会来,锁了门就奔了城里来。进了包房,甩开嗓子唱起来,管他着调不着调的,来就是为唱的。小齐也终于放开了,野兽样吼了起来,笑得韩倩直叫肚子疼。我从未这样过,从未这样在人前展示过自己,这么赤裸裸地嚎叫,撕去了所有伪装地嚎叫。

第二天起来嗓子完全哑掉了,还好韩倩及时送来了润喉糖。韩倩的嗓子也沙沙的,笑着说昨天太过分了,一个个都不能叫唱了,全在那扯着嗓子嚎。我说,这才是人类的本能,就像一个人站在旷野里总要大吼一声才会畅快,不这么扯着嗓子叫上几声,人总有一天会疯掉的。韩倩按了按嗓子,“都要像昨天那样,才是疯了呢。”

小齐一进门就冲我直比划嗓子,他完全不能出声了,韩倩赶紧给他剥了一颗润喉糖。我们三人看看自己的样子,都不觉好笑起来。小齐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复习工作,韩倩要赶紧回去看店。平平常常的生活又开始了。


腊月的一天深夜,我睡得很熟,隐隐听到有敲门声,以为是在做梦,没有理会,敲门声却越来越清晰了,真的有人在敲门!爬起来,穿了衣服,跑过去,听到了低低的哭声,是韩倩!打开门,韩倩一下子倒了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腊月,腊月,矿塌了,我爸……我爸……”只有哭声了,她倒在我身上,肩膀不停地抽动,双脚早无法站立了。我立即抱起她就往矿上跑。

矿上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到处都听到嗡嗡的声音,下去了几批人,上来说洞内被堵死了,没有大机械根本挖不开。有七八个人被困在了里面,其中就有韩倩她父亲。我到早上才找到韩倩的母亲,眼神都散了,坐在一处煤堆上被别人拉着手呆呆哭泣。我把韩倩抱过去,她们母女抱了头,旁边人也跟着哭起来。

救援队来了。

三天后韩倩父亲的遗体被抬了出来。

灵堂正中韩倩跪坐着,白白的恍如一团幽灵。相片中她的父亲还是那样厚实,脸上微有笑意,嘴角都没有上扬。她母亲捧着骨灰,打算带回老家去安葬。

头七。韩倩一直不肯吃东西,我好说歹说,才喂进了一点流食。我现在才意识到她的身子单薄得可怕,以前只是觉得她有些瘦弱,但她的活泼让人觉得她远比看起来的坚韧很多。如今她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像是一截干枯的树枝,稍微一碰,浑身的骨架就会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抽空给家里打了电话。很久都没有主动往家里去电话了。以为没什么可说的,三言两语就得挂电话了,这次却意外说了很久,低低地絮絮地说着这半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妈静静听着,末了说,“你不知道,这半年你爸为你都偷偷哭过好几次了。”挂了电话,我抱腿坐了好久。


“说好了,你一定要来看我。”

韩倩不停地跺着脚,脚下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今天她就要跟着母亲回老家了,而我也马上要离开图书馆。早晨刚睡醒的阳光从侧面贴住韩倩长长的颤动的睫毛,给睫毛挂上了小小的可爱的金黄色的珍珠。

我凑过去,嘴巴碰了碰韩倩那凉凉的薄薄的微微抖动的嘴唇。


出了腊月,我背起包,最后再看一眼图书馆,转身,迈进春日里料峭的晨光中。

天空又暗了,飘下来一朵朵灰色的雪花,渐渐掩住了行人的脚印。我卖力在雪地里蹚着,长长地哈了口气,双手来回搓了几下,然后捂在了鼻子上仔细地用力地深深地闻了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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