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英明神武的我嚎啕着被一个女人生下来。那是我妈妈。
我想她在产床上,挣命一样的努力产子时,一定很委屈、很害怕、很难过。
也一定充满希望和期待。
她清醒着陷入最疼痛的煎熬时,我一定是她的意志。
为了一个儿子或者女儿,我妈妈就这样怀胎十月,不管我怎么折腾,都没有动我一根指头。于是我顺顺当当的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呼吸一口这世界的空气,拿过分尖锐响亮的哭声把所有人吓一跳。
据说我爸爸听说我生出来了,第一件事是觉得有点腿软,还有点晕。虽然在妈妈生我时,他已经无数次腿软了。但是我的正式落地,依然深深刺激了他一下。
姑且当初为我父的激动吧,那背负抚育掌上明珠的巨大压力和沉重责任感什么的....我就不去揣测了。
总之就是我爸爸很激动。我妈妈睡了。
我妈妈睡醒了,开始很激动......后来很害怕.......
因为年轻的丈夫已经知道了,新生的女儿身体有点麻烦,麻烦不小。女婴的小屁股上有肿瘤,不确定恶性还是良性也罢了...噩耗在于在坐骨神经处动刀,有瘫痪的风险。
年轻的丈夫一开始不太敢跟太太讲。决定慢慢地跟太太讲...但是不管多慢,最终还是让太太知道了女儿身体有麻烦的消息。
然后我可怜的妈妈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害怕。连同她的丈夫、我的爸爸,一起彻夜难眠,比着偷偷哭泣。
然后杀千刀的大夫还诚诚恳恳的跟他俩说实在话——像我这种孩子,不好治,万一瘫痪了,全家的一辈子都得搭进去,不如扔掉算了,他知道的,有好几个孩子跟我一样的,都被扔了。
我想,那个夜晚,我爸爸和我妈妈一定没有靠在一起。
我爸爸一定会露天找个旮旯蹲着,痛哭流涕。联想我肉身出生的时月,那天晚上有很多蚊子重重问候了我爸爸。
我妈妈一定缩在屋里,可能靠在床头,可能趴在床上,可能坐在床边,或者在我舅舅舅妈的陪伴下....痛哭流涕。我喜欢最后那种可能,那种时候一个人的话太惨了。但联想这些年听到的只言片语,我又懊恼那个时候舅舅舅妈陪妈妈。
因为我妈妈说,那个时候我舅妈也劝她把我扔了,再生一个。我深深恐怕,就是那天夜晚的事情。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点。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一起在为我哭泣,这简直带着一种史诗的悲壮感。
而万幸的是,最后我爸爸哭够了,一拍大腿决定不扔我。他跟我妈妈讲,还是不扔了,留着养养吧,万一真的瘫痪了将来也少不了我一口饭吃。我妈妈八成红着眼睛支持了他。我妈妈那么爱哭。
然后我就动了手术,我妈妈说,手术后我睡不好,我爸爸就拿个小木板端着我,我躺在小木板上呼呼睡,我爸爸就一夜一夜那么端着我,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爸爸要不停地走,轻轻地晃,不然我就会醒,然后我就会哭。
为了我不哭。我爸爸就一直端着我,直到我的刀口痊愈。
后来我站起来了。妈妈,我想这是你第二次有中大奖的感觉吧。第一次想必是知道怀孕的时候。再后来,我会走了,还会跑.......你们俩从此彻底安心了。
即使那个重达半斤的肿瘤君扫空了家财,好像你们还是开开心心的。
这种开心,就像多年之后——几年之前——我再次大病一场荡尽家财之后——你们的开心一样——因为我恢复健康,你们就觉得什么都值得。
今年发生了很多事。或者说,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对我们造成的改变,也很是鲜明。我好像陡然长大了不少,成熟无比。
爸爸妈妈也好像对我开始无比放心。
这时候,我又长大了一岁。我突然有眼眶潮湿的冲动。
即使妈妈你就在一个小时后和我一起吃饭,我依然鼻酸不已。
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是你们的儿子。
你们生了我一个,我是你们的龙凤胎。
我还要给你们生孙子,要生两个。
我会一直一直欢腾的成长,率领你们奔向欢腾的未来。
去年年底我和沈喆一起许愿要使劲发财。现在看上去他在上海过着青黄不接的生活。想了想,论后继有人财源广进,你们还是要果断靠我。当然,本来你们也是要果断靠我。之所以提沈喆,是因为那不是你们半个干儿子吗,万一我哪天出差旅游飞机掉了,还得他帮着偶尔照看一下你们。而且我和蓝蓝聊过天,昨天还有聊,蓝蓝也很爱我,估计蓝蓝不会有意见的。
想想也够闹心的,让沈喆帮着照看你俩,你俩可能还得给他钱花。可惜蔡蕊太忙,她要顾的人忒多。
但是没关系,我不会轻易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只是惧怕,惧怕有天我不在,你和爸爸会太悲伤。这两年密集的噩耗把我吓坏了。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我当然会长长久久和你们在一起,做你们贴心的小棉袄。
就像你们不肯把我扔马桶.....你们不舍得我,我怎么舍得你们。
妈妈,母难日快乐。我很快乐。爸爸,好像也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