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录(3月27日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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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学笔记(十四)

        林黛玉入贾府,作者借黛玉的眼睛带我们去看贾府,借一个女孩初到一个地方时会有的那种特别好奇的心情仔细地看。很多人研究贾府的房子布局,特别是学建筑的人,很在意潇湘馆在哪里,怡红院在哪里,对于从事建筑的人来讲,房子跟房子的关系,是可以用距离来衡量的。可是对于作家来讲,他有一个心理空间,它的空间结构关系并非绝对真实。

      《红楼梦》里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儒家的世界,一切的东西都可以规范到非常严格;还有一个世界是园林的世界,可以恢复自我、恢复个性。西方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其实有两个'我',一个是跟别人接触的公开的'我',还有一个是自己活动空间里那个私密的'我',这两个'我'合起来才是一个真正的'我'。外面这个'我'很大部分是为了适应人与人的来往,修饰过的部分会比较多;另外一个压抑下去的'我',在私密的空间里,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我'。

        第三回一开始讲到,有人叫贾雨村,贾雨村回头看,发现是当年同僚一案参革的张如圭。贾雨村在等着重新做官,张如圭也一样。《红楼梦》里所有的名字都有隐喻,'圭'这个字其实是古代做官的人手上拿的玉,在这里用了其谐音'鬼'。张如圭跟贾雨村报告说,他被参革以后在家赋闲,打听到皇帝下令,说可以重新起用以前被革职的人,他就四下里找门路。他向贾雨村道喜,现在我们都有机会重新做官了。'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林如海是林黛玉的爸爸、贾政的妹夫。贾雨村第一次做官竟然不知道这种关系。冷子兴笑他,你连这种关系都不知道,怎么做官呢?你赶快托这女孩儿爸爸林如海给贾政写一封信,马上就能重新做官了。

        雨村领其意,作别回去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邸报是一种公文,内容主要是国家最近的政令。贾雨村在邸报上看到果然如张如圭所讲的一样,他第二天就去见林如海。林如海跟他说:'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贱荆'指太太,'家岳母'是林如海的岳母,也就是贾母,'小女未曾大痊',在小说里,林黛玉一直在生病。病也变成一个象征,一种生命忧郁的状态。

        贾雨村这个时候是落难的人,他想要拜托林如海。林如海立刻表现出非常谦虚的态度,向对方表明,不是你来求我,其实是我正要求你。这里体现了世家文化对人的体谅,几句话可以看到他对人的厚道,林黛玉的家庭教养是怎样的。'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旋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家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林如海这几句话讲得非常漂亮,他这样讲话的方式就让我们看到林黛玉的家风,这种家风没有一点势利。

        贾雨村非常高兴,就'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听了贾雨村的问话,林如海就笑了:'若论舍亲,与尊兄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这里他完全是为贾雨村着想,怕他有顾虑。贾雨村听了,才相信冷子兴跟他讲过的话。

        如海乃说:'已择了正月初六日小女入都。'过了年的初六,正是白雪皑皑的季节,这极易让人产生孤单的感觉。这个季节跟林黛玉此时的心情和身世都有关系'那女学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奈他外祖母致意要他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育,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林黛玉这个时候真是孤苦无依,爸爸到处做官带着她也不方便,才会决定让她去依靠外祖母和舅舅、舅妈,表姐、表妹,而这也可以减轻父亲的顾虑。'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二个小童,依黛玉而行。'

        作者先讲贾雨村的事情。'有日到了都中,进了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门前投了。'贾雨村他穿戴非常正式,带了小童,用的名帖是'宗侄',说明他变得非常聪明了,懂得如何去做官。他写宗侄,因为都姓贾,自称晚辈,也比较亲切。'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谈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济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又更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力。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雨村辞了贾政,择日到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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