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炫目的灯光下,我看见成千上万的人。人们说而不言,听而不闻。人们创造歌曲却唱不出声来,没有人敢打扰这寂静的声音。
——保罗·西蒙《寂静之声》
鸯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五年前,那时候22岁的鸯刚刚毕业,被分配到了北方的一家精神病院做护士。这件事如果往积极的方向看的话,就是有十分便利的条件能接触到常人一辈子可能也遇不到的奇怪的人,奇怪的事。要是往消极的方向看,在这种单位工作,精神压力和身体消耗都是让人生畏的。我估摸着,鸯当时的想法应该是偏消极。
护士的工作不好干,精神病院护士的工作更不好干。虽然那里防护严格,医务人员遭到人身攻击的事情少有发生。但每天挨骂却是家常便饭,即使大部分病情比较轻的病人在不发病的时候是很安静且没有攻击性的,但如果你幸运地赶上了他神经递质或多巴胺放飞自我的时候,那滋味就像是有人捧着你们的家族谱开始点名一样。我还记得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曾说过,几乎所有语言的脏话都是爆破音,因为爆破音是人最容易发出同时也是最容易达到高分贝的音节(掌握多种语言的朋友看到这里可以试下)。如此便捷的优势留给脏话,想必原因就是脏话能表达人类一种最原始最强烈的情绪。那些病人,发病的时候扔掉了理智,踢走了常识,有时候甚至连衣服都觉得是累赘。但却偏偏保留了这种,能表达强烈情绪的方式。如此想来,人也真是奇妙。病人们嘴里喷薄而出的,是连下水道最深处的污水见了都自惭形秽的恶臭语句。鸯在那所精神病院工作的三年里,听过的脏话汇流成河的话,怕是能污染整个太平洋了。工作初期鸯不知被骂哭多少次,才终于练就了一双刀枪不入的耳朵。我想,任何慈爱的父亲,任何体贴的伴侣,都不会忍心让他们心爱的女孩在那种地方上班的。
当然啦,即使你回嘴也没有用,那些出言不逊的疯子时候根本不会记得,你还是得耐心地像个奶奶一样端着碗追在他们后面喂饭。一天班下来,脑袋都是嗡嗡的,很多在精神病院工作过的人都容易有两个职业病。一个是走路不喜欢后面有人,每走几步总是习惯性地回头看几眼。另一个就是说话大嗓门。个中原因恐怕不必深解释了。如此经历一段日子,任何人都可以练就一颗强大的足以对抗世界的内心。
那个病人是当年春节刚过被他家属强制送过来的。当时鸯拎着一壶打满的热水准备回办公室,目光就被他刺耳的叫骂声吸引了。“我操你们妈的,我没病!我太挤了,我没病!”鉴于他身上泥水和粪土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姑且称呼他为臭先生吧。臭先生身着绿色的军大衣,里面是件脏兮兮的手工棉衣,头上歪戴着看不出原色的毛线帽子,被两个彪形大汉吃力地架着往里走。似乎在对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奋力地咒骂着,“我操你妈的,你个狗逼东西,给我滚!操你妈的。”当值医生赶紧过去协助家属办理手续,此时臭先生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头耷拉着,软趴趴的身体若不是被架着恐怕早就摊在地上了,嘴里还在不停呢喃着,“滾……滚……挤死了……操你妈的……”。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暂时消停一会的时候,一声可怖的大笑声又划破了大厅片刻的静寂,“哈哈哈哈嗝,哪有这回事儿啊?哈哈哈哈哈!哪有这回事儿啊!哈哈哈哈哈哈!”,随即又是刺痛耳膜的尖叫声,鸯站在远处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可以听见臭先生撕裂声带的声音。
收容手续以难以想象的迅速,匆匆办理妥当。当天臭先生就体验到了病院最高等的待遇——约束带。许多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喜欢妖魔化精神病医院,导致很多人都觉得在这种地方工作的医护人员巴不得都随身携带电棍,甩棍等东西。可实际上是,约束带几乎是病院唯一的一项「不人道」措施,通常是用于那些有危险性或疯癫过度的病人,咱们的臭先生显然位列于此。在鸯看来,臭先生只是个平凡的,粗俗的,又得了精神病的北方农民。他的衣着,他的气味,他口中的乡间土话,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简单的头脑和下等人身份,可怜兮兮中又透着一丝可鄙。
当天夜里,鸯和往常一样,在走廊做例行巡视。午夜的病院走廊,灯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昏暗起来,鞋跟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经过暗夜精灵的加强又重新钻进了鸯的耳朵里。脚步声一下,一下,打扰着无限的寂静,充当着寂静丛林中唯一的不速之客。此时鸯巡视的这层都是单人病房,里面躺着的的都是比较重度的病人。鸯有点心慌,或许是刚入职不久的关系,她还不适应在这种地方值夜班,总觉得两侧那一扇扇铁门里,关押的都是烟火人间里最卑鄙龌龊的怪物,仿佛它们在门后,睁大着眼睛,窥视着鸯身上的每寸肌肤,每个毛孔。想到这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哼起了一首歌。一首她当时在外国语大学读研的男朋友教给她法语歌,《玫瑰人生》。呢喃轻盈的歌声驱散了萦绕在她身边的不祥空气。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il me parle tout bars~Je vois la vie en rose~”鸯哼着副歌,巡视完了这层的最后一个病房,准备前往下一层。可当她刚拐进楼梯间,就呆立在原地不动了,因为她听到,这个走廊不止她一个人在唱歌,那个人唱的和她唱的竟然是同一首歌,而且还顺着她唱过的部分继续唱了下去!
“~l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Des mots de tous les jours~Et ca me fait quelque chose~”
鸯呆住了,一方面是惊讶于这所位于穷乡僻壤的精神病院居然有病人能流利地唱出法语歌,另一方面这事恰恰说明,真的有病人不睡觉在暗中观察她。鸯不寒而栗,但在好奇心驱使下她仍然缓缓靠近了那个传出歌声的单人病房,心里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做这种无聊又吓人的把戏。等她走近时,看清了病房外面的名牌,不禁怔了一下,名牌上赫然写着今天刚刚住院的臭先生的名字。与此同时,歌声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沙哑的男声。
“吕小姐,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实在抱歉。”
鸯急忙举起了手电筒,光芒穿过门上的铁栏杆,不客气地射进了这间不大的病房,正好照在了臭先生直视鸯的双眼上。
“喂,你怎么知道我姓吕?”
臭先生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理会这个问题,继续低沉着哑嗓,自言自语般彬彬有礼地说到:
“吕小姐,你英语应该很好,但法语发音和英语还是不一样的,下次不要把单词后面的辅音读出来了,好吗?”
鸯呆呆望着他,嘴巴张了几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蓬乱,脸上挂着没洗净的污渍的庄稼汉,诧异,惊愕,费解,通通涌进了她的脑袋。鸯在臭先生面带微笑的凝视下匆匆离去了。
第二天鸯一上班,就去找臭先生的主治医生,反映了昨晚他的情况。医生听完微微颔首,说和他家人提供的情况基本一致:白天狂躁,疯癫,疯言疯语,并且极其具有攻击性。晚上就判若两人,非常安静,甚至言行可以说是极具绅士风度,而且总会说一些他家人听不懂名词,听不懂的句子。初步判定是人格分裂。当然,人格分裂这个结论,初出校门的鸯也能判断出来,真正让鸯困惑的是,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农民是怎么掌握法语这门语言的?这天鸯往来于资料室以及各个医生的办公室,寻找臭先生能接触到法语的可能性。但结果并不理想,从籍贯上看咱们这位臭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学历也只有初中,按道理讲是不太可能接触的到小语种的。下午给臭先生喂药的时候,鸯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臭先生。此刻他身上依旧绑着约束带,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一会哭一会笑,和前一天刚进医院的情况别无二致。鸯又盯了会儿他的眼睛,想从他混浊无神的双眼里找出昨夜注视着鸯时睿智锋利的眼神,尝试了一会鸯便明白这是徒劳。她不禁怀疑起来,昨天晚上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真是因最近工作太忙而产生了幻觉吗?
忙碌的工作渐渐冲淡了鸯对臭先生的好奇。毕竟生活里平淡才是主旋律,各种离奇不寻常的事不过是偶尔出现的小插曲,不必太认真,况且在这个病院里,每个病人都有各具特色的怪异,鸯不是不正常人类研究专家,没必要对每个现象都刨根问底。法语事件过去差不多两周了,这天依然是鸯值夜班,完成晚上喂药的这项艰难任务之后,鸯就一直在办公室里看《人间失格》,不知不觉时针就指向了「12」,鸯看了一眼表,合上了书,拿起了手电筒,开始了夜巡。
过程又寂静又和谐,没有什么半夜不睡嗨歌的病人,一切在目前看来都很顺利,鸯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了一大半。当巡视到单人病房这层时,鸯又回忆起了数周之前和臭先生那次古怪又短暂的交流,心想这次就不发出什么声音了,免得又被他注意到,大半夜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鸯踏着无声又快速的小碎步,准备冲过臭先生的单人病房。
“吕小姐,你又来了啊。《人间失格》好看吗?”
正当鸯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差点把她手里的手电筒吓掉。她看了一眼凑到门前,双手抓着铁栏杆,一脸微笑的臭先生,有些气急败坏。
“喂!大半夜的,别这么吓人行不?”可是她反应了一下,又意识到哪里不太对,警惕地说到。
“你是咋知道我看的啥书?”
臭先生歪了一下脑袋,略微顿了一下。“我看到的……”随即他又转回了脑袋,狡黠地盯着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此刻鸯的心跳也平复的差不多了,她看臭先生并无恶意,所以她宁愿相信她所面对的是一个病人片刻的平静,因此并不敷衍地回答道:
“你说《人间失格》啊,说实话我看着有点累,留在脑子里的东西不多,也有点看不太懂……”
“嘿嘿,你回答的还是挺诚实的。”臭先生的手指摩挲着栏杆,“像你这么坦诚的人不算多,这本书被太多虚伪的人吹捧过头了。太宰治的行文在日语里都算乱七八糟,那些看着各种翻译版本还在叫好的人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愚蠢的人,他们鼓吹的无非就是那种厌世主义和犬儒主义。在现在的社会体制和分配制度之下,这种思想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会一直大行其道。”
“哦……”鸯哦了五秒,“你说的就是现在所谓的「丧」文化吧?”
“没错。太宰治那个人我不太喜欢他,从小就有点弱,长大了也没什么长进。”臭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好像是在说隔壁邻居家那个,被他从小看到大的晚辈,而不像是在评述一位死于1948年的日本作家。
“哦……”又是一声长达七秒的「哦」,说实话鸯不太了解太宰治的生平,这本书也是当时的男友硬推荐的。不过听此时的臭先生讲话,鸯总有种受益匪浅的感觉。仿佛面前这副脏兮兮的躯壳里面,满是智慧的甘露。
“吕小姐,你还跟年轻,给你点建议,推荐你看看马尔克斯的书。或者看看村上春树,那可是位真正的生活家。”
“好的,我以后有机会看看。那我也给你一点建议,你白天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尽量不要那么闹,今天张护士长又被你甩了一身汤,你瞅瞅你。跟你说啊,你以后控制点,拿出现在一半的好就够了,不然他们又该给你绑约束带了,那东西看着就不舒服,你天天绑着,多难受啊,以后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冷静点,按时吃药,早点治好早点回家,知道不?”
“哈哈哈,谢谢你还这么关心这个糙汉子。不过我现在可管不了白天的他,也许过一阵就可以了,哈哈哈!”
鸯皱紧了眉头,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人格分裂真的很严重。
“反正你最好安分点,配合治疗。”扔下这么句话,鸯一扭头转身离去。
“吕小姐,再给你个建议吧,以后晚饭不要吃那家啦,他家的牛肉是合成肉,不好,嘿嘿嘿。”
时间一点点过,臭先生的病情貌似是得到了好转,白天的疯癫时间越来越短,晚上「正常」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两种时间从刚刚入院时的平分秋色,到后来绅士时间渐渐占据了一天中的大部分。甚至两个月之后,臭先生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傍晚都可以言谈举止像个正常的高知分子了。医生们很高兴,觉得这是康复的表现,令他们沉浸在治愈病人的欣喜中。这期间鸯偶尔会同「绅士」臭先生谈话,臭先生依然像个博学多闻的睿智老者,对鸯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鸯也很好奇,臭先生怎么总是什么都知晓,这里的「知晓」也囊括知识以外的东西,甚至是还没发生的事。可每当鸯准备问清楚臭先生这「特异功能」的来源时,就在还没问出口的时候被臭先生巧妙地,毫无察觉地把话题岔开,直到鸯离开臭先生许久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问一个重要的问题。
盛夏的深夜,鸯在蟋蟀和青蛙的合奏曲中巡视着午夜的精神病院病房。刚走到顶楼,便被走廊尽头那绿色的光芒所吸引,鸯加快脚步,向那发出光芒的病房逼近,她格外清楚那间病房,它属于臭先生。
鸯关掉了手电筒,此刻她站在臭先生的病房门口,任由着绿光照耀着自己,刚开始她企图寻找这间小小病房里藏着的光源,后来才发现,光源就是臭先生,确切地说,是臭先生的脑袋。
“吕小姐,你来了。别怕,这光对你没有任何伤害。”
鸯呆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臭先生的头像暗夜中的灯塔一般照亮了四周,看着这颠覆了她所有知识的场景。鸯惊讶得连声音也无法发出。
“明天这个粗鄙的农夫就会死去,这应该是咱们俩最后一次谈话了,吕小姐。”
“现在知道了这个可怜的人不是得了人格分裂这么简单了吧。我也是真佩服那些医生的想象力,一个乡野村夫怎么可能分裂出一个全知全能的人来呢?你一定好奇我是谁,不过名字那种低级的东西我是没有的。这世上所有的愚蠢的骗人的宗教也无法形容我的存在。我全知全视,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不客气地说,你们理解不了,这个可怜的躯壳也再也不能承载我。”
说罢,臭先生站了起来,徐徐走到门旁,将手伸出铁栏杆,送到了鸯面前,那姿势仿佛是在邀请鸯共舞一曲。鸯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把手搭在了臭先生手上。
一股盛夏夜不会存在的清凉包裹了鸯,鸯腾空而起,穿过了层层钢筋混凝土,飞到了上空,病院的一砖一瓦在半空中都洞若观火,一目了然。渐渐地,病院越来越小,她越飞越高,远处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飞机从头顶略过,风用力扯着她的头发。她徜徉在云海里,盘桓在天地间,曾经那高不可及的云朵如今不过是她脚下绵延不绝的雪白地毯,昔日那不可直视的太阳现在好似也在她触手可及的方位。
她更高了,终于目睹了这颗蓝色星球的全貌,也见识了它优雅的转动。转动,越来越快,飞快,鸯的身旁闪过了一幕幕场景,金字塔一座座拔地而起,亚历山大灯塔轰然倒塌,通古斯河畔那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一次次战争,一场场屠杀,一个个文明,都在耳边呼啸而过,鸯因这剧烈的呼啸声导致了难以忍受的耳鸣。突然,一切停止了。她环顾四周,是浩瀚星河,身旁是无尽宇宙。鸯感到很冷,冷得刺痛骨髓,她呼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感觉自己被世界所遗忘,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席卷了她的内心,她哭了出来,眼泪却没有打湿她美丽的脸颊。
孤独感推着她,轻轻地把她放置在了一座宫殿之前。鸯站在殿门前,可无论是左看右看亦或是奋力仰首,目光都摸索不到这宫殿的尽头。鸯把右手放在殿门上,抚摸着这古老的材料,它们早于大禹治水,早于仓颉造字,早于盘古开天辟地,早于这无尽的时间与空间形成之前。鸯站定,思索片刻,奋力推开了大门……
她的两侧是巨大的石柱,那柱子上的雕花与图案绝不属于任何文明。脚下的地砖和未知高度的石柱共同诉说着宇宙间那至高无上的法则。鸯徘徊在这大厅,寂静无声,她体会着前所未有的舒适,安详。空气中弥漫着芬芳,水一样的柔和。她就这样一直走了许久,走进了未知,步入了昏暗。渐渐地,她听到了久违的声音,悠扬,舒缓,鸯循声而去。
两侧的石柱消失在了身后,她所处的地方拥有的只是无尽空旷。她看到了几团乌黑的巨大球状体,声音便是从它们巨大的长笛中传出的。那些黑雾一样的巨大球状物,持着长笛,演奏着最无序与混沌的乐章。鸯的出现似乎令它们加快了演奏的节奏,那乐曲声(姑且先称为乐曲)迸发出令人精神错乱的音符,凌虐着鸯的大脑。痛感从大脑最深处穿出,鸯尖叫了起来,冷汗从每个毛孔中渗出。鸯在嘶吼中从臭先生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绿光依旧照耀着病院的走廊,照耀着蹲在地上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的鸯。臭先生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魂不守舍的女孩。
“你们所处的世界维度太低,吕小姐。”臭先生低沉地说,“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刚刚这段旅程,就当是我的谢礼吧,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臭先生转过身,鸯也赶紧从地上爬起,飞奔回了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臭先生去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病院,令法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各个脏器也没有衰竭的迹象,他的死,就好像被人突然关掉了开关,或者像电池用掉了最后一丝电一样。后续的一切都在鸯惊恐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或许除了鸯,没人知道臭先生真正的死因,毕竟,也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回忆完鸯的故事,我面前的烟灰缸里几乎插满了万宝路烟蒂。我没有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淮南子》里面有句话,“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与空间里,有太多超越我们认知的存在了。就想对于几乎生活在二维世界的蚂蚁来说,我们人就是它不能理解的神。苏格拉底说过,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一无所知。人类,或许还是低等了些。
凌晨四点半了,一天中最冷的时刻,我离开了鸯的住所。我不知道鸯会不会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知道,感情是个分量很重的东西,它会重重地压在你背上。他人的每个好意,每次善举,每份对我的爱,都让我体味着温煦的沉甸。我想,人活一世,要背负多少感情的重担在行走啊!我不想让这些感情压垮我,压垮鸯,我真心希望她恨我,再忘记我,不被我拖累,毕竟,我是个将死之人。
东方既白,我搓搓手,启动了车,一声鸣笛就当作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