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的机器(三)

乔迁

7月对于麦风白所在FT的北京分公司来说,大事情就是搬家。在实地考察了一番后,麦风白发现自己的通勤时间也就比老地方缩短了10分钟,尤其严格打卡后,还是得和现在一样的点出门,并没有获得多少搬家的红利。新地方周围也不是很繁华,吃饭的地方不能说没有但没有现在这么近。麦风白想起之前WH搬家之后,好歹人家楼下有食堂;YY搬家之后没多久麦风白就走了,之前因为疫情都是公司给订饭,所以好像也没有太被吃饭的问题困扰。或许目前这已经是在各种条件限制下的最优解了吧。

这是麦风白第一次操持搬家的事情,FT给不了他更多的钱,但的确给了他更多接触新事务的机会,积累的经验也许他在未来也能用得到。

年中总结的气氛一派祥和,保罗总对于詹妮弗、苏珊、凯莉的汇报评价都很不错,这让麦风白有一些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保罗总也只听了他们三个人的汇报,下午就忙其他事情去了,所谓的再约时间也就不了了之,其它人的总结以提交汇报材料的形式结束。于是麦风白当天下午就按照计划外出参会了,那是他等待了很久可以外出见朋友的机会,不用在办公室里倒计时还有多久下班。他对于需要去和陌生人社交不是很怯场,毕竟他的目的性都很强,在没获取到想要的信息前他不太会轻易和对方结束对话。他更多地把这种社交当作一种积累人脉的方式。FT平台下也许和对方没有实质性合作,但起码人都认识了。

FT的年中总结会领导们说,H1实现了订单数量和毛利的双增长,麦风白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毕竟他的实际感觉上公司日子并没有很好过。如果说这种效益的传导存在滞后性,那他们能照常发工资就算是没有变的更坏的一种象征?

搬家的事情苏珊负责了大部分的工作,其次就是麦风白。麦风白在YY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但那会他只负责自己部门的东西就好了。这次的体验对他来说挺锻炼细心和耐心的。

信息差

搬家后,有传闻说北京分公司要开展团建活动了,那这也算一种有钱的表现?毕竟保罗总来了之后没有一次大规模的聚餐或者团建。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麦风白觉得挺好。

公司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7月中旬的某天莫妮卡突然在工作群里发了这样一段话:

@所有人  接到保罗总通知,从明天开始到7月31日我们暂停所有的内部和外部营销宣传,但是内容做好初步,放在8月初发布。(7月23日)

这个通知发出来之后,麦风白和强尼觉得自己都可以不用来上班了。一个公众号、一个内部宣传平台都不用发东西了,天天来公司摸鱼喽。这种不加任何解释的公告其实更容易引起各种猜测。

这件事在一周后,莫妮卡终于给出了原因:

在这统一做个答疑:截止到7月31日不做任何内宣外宣,不是针对部门里任何一个人,核心是7月31日是HR下人的一个重要时间点,人力反馈基于内外宣员工反馈公司运行很好,为什么还要优化,给HR的工作带来的难度。

大家排好的内容,该和我确认和我确认,该往前推进往前推进,就是等待个指令发送即可。

而随着月底乔迁仪式的举办,保罗总迫切地需要一个昭告天下的途径,于是这个“月底前不能发东西”的原则又不作数了。

强尼后来和麦风白讲了关于这件事的另外一个版本。CEO其实并不是说这个期间啥都不让发,而是适当减少一些频率,而到了保罗总就变成了噤若寒蝉。信息差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别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就好。

反内耗

8月份麦风白一半的精力在忙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请假的次数多了一些(他请的也都是自己的年假),有一天他和桑德拉外出交流的时候,桑德拉突然对他说,有新的工作机会可以去试试,莫妮卡和她都很支持。麦风白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会要开除我吧,但他只是淡淡地回复道:“我知道,艾伦走的时候莫妮卡不是也支持的吗。”他曾经想象过类似的画面,他的原则就是,他一定要拿到相应的赔偿才可以。公司不想好聚好散,那就大不了两败俱伤。

他没有桑德拉那么焦虑,他不会思考工作当中要怎么才能做出亮点这个问题,怎么才能获得领导的认可。他也已经过了需要证明自己能力的阶段了。他和桑德拉的工作内容有重叠不假,但他已经通过一件件的事情的积累,也获得了他在FT想要的东西,这对他来说足够了,获得不了更多的情况下,他不想内耗。

横向对比,麦风白2024年的工作相比2023年确实单薄了一些,去年表现得更像全能选手,今年更偏单项选手,这是没钱公司的普遍现象,大家都在寻找用最少的钱办更多事情的方法。也许是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麦风白开始逐渐不能理解家里人竟然不砍价这种行为。而他不能理解的事情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开始变多,当然他也不是每一件事都想要搞明白。试图用各种方法说服自己接受某个难以消化的事实似乎是一种和解的方式和成熟的表现,但这背后其实代表着的是天不遂人愿的残酷和无奈。

这让麦风白想到了茶茶,他无意中刷到了一个奥运会男团比赛赛后直拍男队的视频,那种眼睁睁看着快要到手的金牌被摔丢的难受,即使在比赛结束快1个月之后,还是直戳戳地击中了他。一开始小伙子们还假装镇定、强颜欢笑,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无法强撑后任由泪水肆意滑落。茶茶作为队长安慰了所有队员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那个漫长的夜晚的。正如没人能理解拿不到任何物质奖励的麦风白有多失落。“其实成长不是年龄的累加,它终究是经历了所导致,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宠辱不惊的人儿,他必然是在各自长短不一的人生旅途当中,折叠了比常人更多的艰辛和挫折,只是在没有功成名就之前,不为世人道而已。”

如果说麦风白在2022年面临的问题是他一个负责活动的人,因为疫情总是遭遇活动延期或者取消的话,那么他在2024年面临的问题就是,他一个需要花钱的岗位偏偏公司不给你钱。类比一下,FT的售后因为北京的业绩不好,他们可以转而去支持别的区域的项目,大不了就是出差次数增多一些。那对于麦风白来说,解决他面临难题的方法有2个,一是换一家有钱的公司,或者说换一家肯在市场层面持续稳定花钱的公司;另外一个方法是他换一个工种,不做这种属于纯成本中心的岗位。他确实不知道以他目前的工作经验和年龄,再换到另外一个岗位,机会成本有多大,也不知道新的岗位能不能有现在的岗位做的这么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他要先能找到这样的公司,然后顺利地度过试用期,也需要明确新的岗位是不是他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如果不是,那以他现在这个年龄似乎已经没有太多试错的机会了。那目前来看只能找一个更有钱的公司,保证他这个岗位会一直存在且不会因为公司战略的调整而发生重大变化,这种变化是指他的工作不会突然变得可有可无和无法继续开展工作。

在今年大环境整体不好的情况下,机会明显没有之前几次跳槽那么多了,发布新岗位的刷新频率从周变成了月,看得出来有些企业也不是真的有招聘的需求,对于应聘者的投递并没有回应。

成全

麦风白在每年的九月一日都会分享Green Day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今年他特别这句话能照进现实,让他直接昏睡一个月。这样他就可以不同听到来自强尼的噩耗。

“两周前吧,莫妮卡给我发消息,问如果部门有裁员名额,你要吗?我犹豫了20秒,说我要。然后今天中午莫妮卡就正式告诉我了,保罗总之前也找她谈了,说咱们部门资质做的不太好,然后公司也觉得咱们部门人数还是多,要再裁掉一个人。这就是来龙去脉。”

麦风白听到强尼讲述上面这段话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公司真的是不做人啊,完全不顾及员工死活,另一方面他自己的危机感陡然剧增。

强尼经过4轮和人力的谈判,最终还是妥协了一些,没有完完整整地拿到N+1,具体多少他没说,麦风白也没有细问。似乎强尼继续和公司硬刚也不是不可以,但说不定最后会心力交瘁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索性到此为止,早点和FT脱离关系。

麦风白因为强尼的事情在工作态度上略微积极了一些,但也明白这只是换来几个月的安宁,并不会让他们完全高枕无忧,并且他看不到公司转盛的迹象,也不想再继续等待奇迹的发生。

为强尼饯行那天麦风白伤感的情绪有所上升,艾伦也赶了过来。麦风白过往的经历告诉他,有些朋友即使不在一起共事,关系也不会疏远,反而会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了而变得百无禁忌。比如苏珊和凯莉还相约一起出去旅游来着,还特别有仪式感地打印了条幅。每个人的日子还是要往前看,不一定今天要比昨天进步多大,但起码不要停下来。

麦风白不停下来的表现就是当他知道又要开始季度总结的时候,他抓紧国庆假期前放假那周火速安排了好几个外出拜访,也就是所谓的拓展。他已经不再经常思考被安排的这些拓展意义究竟有多大,毕竟以FT目前的状况,商务合作几乎不可能,而作为职场人相互认识的彼此如果没有以具体合作为前提的联系大概率浮于表面,也就是个点头之交。麦风白也只能期望这些人能在日后自己跳槽之后的某一天发挥作用了。

和增加拜访同步进行的,还有麦风白的再次出游规划。尽管他在今年已经去过了绍兴、湖州、南京,但他还是想利用年假出去玩,这次的目的地大概率是贵阳和铜仁。这次的原则就是,11月份前一定要出去,不然就不出去了,吸取去年大冬天跑到没有暖气的城市旅行然后早上被冻醒的教训。他在国庆长假前吃到了两个关于公司的瓜,一个是说公司的现金流只够撑到年底,一个是本来FT要跟另一个公司合并,然后谈失败了,且第二个消息还是渠道和FT的销售说,然后销售又来找麦风白求证,他才知道。麦风白有过一些动摇,要不去个近点的地方玩一玩满足愿望算了,省点钱,况且他问了一圈身边相熟的单身朋友,也没人同行,但他还是想去。毕竟对于他这种年假都要掐算着休、每逢出去玩必定睡不好、花钱都得精打细算、主打特种兵旅游的人来说,下定决心出去一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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