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任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地点,画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骇人听闻。
那是一条古老的长街,青石板的路面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触目惊心的红。他挣扎着想要从梦里逃出来,却怎么也醒不来。渐渐地,他的鞋子上,衣服上也被鲜血染红了,散发着一股糜烂的恶臭味,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的那一刻,一个阴沉的女声响起,“你还记得我吗?方玄——”任玄只觉得脊背发凉,那声音像是从一个古老的洪钟里发出来的,依稀带着些许颤音。
“啊——”任玄痛苦地咆哮着,一个激灵突然从床上坐起,惊醒了枕边熟睡的妻子,她睁着朦胧的睡眼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做梦而已。”任玄不想让妻子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矫情,于是安抚妻子赶紧睡下。
不一会儿,身侧的人儿发出阵阵均匀的呼吸声,妻子睡着了,可任玄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他在怕,怕他一合上眼就又回到那个梦境里去了。
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的就像不久前亲身经历过一般。
02
方玄,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可任玄就是想不起来,明明只跟自己的名字相差一个字,照理说只要他听过就不该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然而,还不待他细想,一模一样的梦境又接憧而至。
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记忆碎片来得更加贴切些。可他为什么会频繁梦见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呢?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任玄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他认为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毕竟他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呢。
妻子下班回来的时候,任玄正在卧室里补觉,这次他睡得很沉。
妻子小心翼翼地把饭菜做好才去房里叫他,叫了几声,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妻子估摸着任玄这阵子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吧。
第二天清早,妻子一睁眼,发现任玄还是维持着昨天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使劲晃了晃任玄的身子,可他就像是被抽了魂儿的木偶,呼吸在,心跳也在,可整个人突然就成了一个活死人。
医院里,医生说他这是植物人的生命体征。妻子呆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03
任玄上大学那会儿,就喜欢四处旅游,只要逮着假期,他准得潇洒走一回。
不为别的,他就只是单纯地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而已。朋友都笑他一个浪荡公子没事儿总爱装什么文青。
没错,他的确是浪荡。
走之前,他和他的小女友还在机场里依依惜别呢,转眼就被那个温婉可爱的江南女子勾了魂。
那次的目的地是江南的一座古镇,来之前,任玄早就规划好了一切,可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他租住的那间青年旅社里,有一个姑娘,成了他的劫。
04
长街一眼望到头,就是一条小溪。任玄刚吃完饭就想着出来走走,顺便拍点照片。
小溪边有一棵低垂的柳树,配着这里独特的人文风景,那可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画面,任玄这么想着很快便掏出手机,对焦在柳树与水面交接的地方。咔嚓——
颜落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他的视线,头微微向后偏,嘴角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刻意摆拍的呢。任玄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呆呆地看了好久。他笃定,这一定是他见过最清纯的女孩子。
俩人真正认识是在三天后,任玄托着行李箱准备离开的时候,恰巧她骑着单车回来,笑眯眯地跑进青旅。
姑娘叫济楠楠,是这里老板的独生女,喜欢街头艺术,舞蹈尤为甚。
“你是舞蹈专业的学生吗?”任玄从来没跟女孩子搭讪过,所以就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济楠楠微微一笑,“不是,喜欢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事业的好。”
“你跳得很好。”任玄觉得,翩若惊鸿 ,婉若游龙想必也只能如此吧。
“谢谢。”她调皮地吐吐舌头,那模样说不出的灵动。“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方玄。”
05
任玄又待了三天,眼看着就要开学了,可他没有一点儿要走的动机。
小女友给他发了好多信息他都没回,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任玄正和济楠楠聊得火热。他犹豫着,挂断了,下一秒,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任玄忍不住皱眉,济楠楠说:“怎么不接呢?需要我回避吗?”
“哎,不用不用,是我妹。”
济楠楠就笑笑,没再说话了。
你看,济楠楠就是这么单纯没心眼的丫头,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所以后来任玄临走时说一定会来找她的时候,她也信了,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一等,就是一生。
06
任玄一直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竟然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明明有女朋友,居然还背着她跟别的女生搞暧昧。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济楠楠的一娉一笑总能轻易勾起他的占有欲,他甚至想过一辈子待在这个江南小镇里。
荷尔蒙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使人产生幻觉,就是那种错把性趣当爱情的幻觉。
这些,任玄直到临走前一晚才明白。
不过,这样就够了,一切都还来得及。踏上回程的火车,就等于是斩断了有关这个小镇的所有记忆,包括跟那个叫济楠楠的江南姑娘短暂的爱恋,也一并留在了这个地方。
走时,他拥着她娇小的身子,深情款款地许下诺言:“等我,我很快还会再来的,到时候,我娶你。”
说这话的时候,任玄是不走心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地方,他此生都不会踏足了。
从此,世上再没有一个名叫“方玄”的男子。
07
济楠楠是难产死的。
他爸甚至不知道闺女怀孕这件事,再见她时,衣服的下摆凭空多出一只婴孩的脚,雪白的瓷砖上爬满了鲜血,他爸止不住地颤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眼珠子一翻,“咣当”一声摔地上去了。
济楠楠曾经被一个男孩子深深地吸引了,他们恋爱了,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天,对于她来说却是经久不衰的爱恋,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他要走,她就是再怎么不舍,也不想让他觉得她自私不懂事,所以她选择放手,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怀孕是意料之外的惊喜,那时她想着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拨通的号码成了空号。
纵然如此,她还是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把孩子生下来,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是上天赐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十月怀胎,不过是一腔执念。梦醒了,却怎么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