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很神秘,只有三间厦房,后院有两棵高大的树,一棵是古槐,一棵是榆树,遮蔽的整个院子阴森森的。厦房前的土地很平整, 白光光的。院子在村子街道的最西边,门朝北,旁边是一条小路。
在家家养猪、户户养鸡的七八十年代,那个院子没有一个活物。小孩子也从来没有人敢进去。
我们一群小孩上学从旁边经过,院门总是紧闭的,院子静悄悄的,从坍塌的土墙豁口往里看,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响。有时故意发出一点声音,就听到一阵叫骂声。顽皮的小朋友捡起一个土块扔进去,从房门里出来一个白净的瘦老太婆,头发全白了,一身黑,小脚,裹着绑腿,手拄拐棍,站在房门口,把拐棍举起来朝墙豁口比划,一边骂着难听的话。我们马上四散逃走。
院子住的就是神仙老婆,她会念经。谁家家里有人生怪病、生孩子不成、连生女孩的时候常请她去念经,叫安顿。也有老人睡在炕上老不咽气的,也请她念经送到阎王爷那去。神鬼小孩子本来就害怕,她竟然能和神鬼说话,她是神是鬼?在我们小孩子的眼里,这个神仙老婆太神秘、太可怕了。
我邻家的一个老人,在床上瘫痪了十年。弥留之际,子女都守在跟前,但是几天了就是不咽气,商量着叫来了神仙老婆。她当时可能有七十岁了,小小脚,走路不稳。老人的儿媳妇搀扶着,烧一堆纸,她手拄拐棍,面对火堆,站在那念了十多分钟,能看到嘴在动,一个字的停顿都没有,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得声调很悠扬。第二天那个受了十年罪的老人静悄悄的走了,很安详。我们当时小,不知道她念的什么。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无量寿经一类的,请西方三圣把老人接到西天去了。
经常能见到一些妇人去她的小院,然后是关上小门,出来拿着一些纸片,说是抄的经。经常听到她在院子骂在她院子外面大声吵吵的小孩。对面门上坐着聊天的几个妇女说,她自己没有小孩,她不爱孩子。
她为什么没有小孩,一个人神神道道的?
她是五保户,经常看到生产队长给她提几桶水,看来她还是要吃饭的。不知道从那里学到的念经,她可以不住声的念一两个小时,是怎么学会的?
在那个打倒一切的年代,她怎么会念那样的经。现在想起来,她可能有家传,在娘家念过书。也可能念过《女儿经》一类的书,是念书害了她。
后来还是听门上的老人说的,她从年轻时就守寡。解放战争时,她嫁进这家时间不长,胡宗南部队在关中抓壮丁的时候,丈夫被抓走了,这一走就没了音讯。
解放后,还是没有等到丈夫消息。她娘家父母当时也去世了,没有人给她拿主意,就守在家里。后来丈夫的兄弟成家,她成了多余的人,就住在了这个院子。门分中的人也不认她,她就成了生产队的累赘。
年龄大了,吃水,磨面都是生产队长给操心,她一个小脚的孤老婆子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几年,是村里的一些信佛的女人陪着她。
她走了以后,有一个在外工作的人回老家,没地方住,住到了这个院子。住了一年多,这个人自己在后院割了自己的脖子,听说有抑郁症。脖子在往外冒血的时候他还在割。见到这个场景的一个老人说。
现在那个院子还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