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又到新桃换旧符。恩师霍韬晦先生在世时,每年新春都会撰写对联,启迪人心。对联以干支纪年藏头,寓意深刻,每一幅对联,都昭示着中国读书人心怀天下的宏大格局,读之荡气回肠,不待扬鞭自奋进。
丁酉年(2017年),霍师写到:
“丁夜研经情怀在远
酉山藏卷静待其人”
隐约中,似乎看到霍师发思古之幽情,遥想当年太史公蒙奇耻大辱,仍以孤臣孽子之心编撰《史记》,道之不行,则藏之名山,以待后之学者。
然而没有理想的教育,后之学者如何才能培养得出?如果培养不出,则不免学绝道丧,愧对先人。霍师深感忧患,毅然走出学术的藩篱,放弃香港中文大学优渥的条件,在民间兴办教育机构,重回文化源头,践此荆棘地,步向众生心。
然而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知识、技能、分数竟然成为教育的最高目的,残酷的现实更像是理想主义者的坟墓。如何能够唤醒教育工作者,以及家长的理性,让教育回归生命,长养性情?这需要真正的志士啊!霍师继而撰联:
“丁是叮咛童蒙再启
酉逢风雨志士闻鸡”
时隔五年,霍师已乘黄鹤去,其灵根再植之宏愿深入人心,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岁逢壬寅,谨以一联敬恩师,斗胆效颦,愿恩师知我谅我。联曰:
“壬以大任豹成君子
寅因天演虎变大人”
释题:
康熙字典注释壬通任,有担负的意思;寅通演,有演化的意思。盖天地生人,原只是一个动物体,然而,万物之中,唯有人可以超越动物本能,上达于天,创造文明的世界。
从此“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大人虎变,其文炳也”(《易经·革卦》),这个文就是虎豹身上炫目的花纹,威仪倜傥,没有这个纹,和犬羊无异。孔门弟子子贡言“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论语·颜渊》),俗语“拔毛凤凰不如鸡”即是此意。
大人、君子是中国历代读书人追求的理想人格,此人格的形成绝非易事,孟子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大任为何?即仁者与万物一体的不安不忍之心。
唐君毅先生在《新春与青年谈立志》中有一段让人动容的描述:“只有此不忍之心﹐才使我们要发心立志﹐去促进人类文化之进步﹐解除人类世界之罪孽与苦难﹔同时要我们去维护人类自古及今﹐在罪孽与苦难中﹐所创造而留传下之历史与文化﹐去敬礼在罪孽与苦难中奋斗的﹐古往今来之圣贤豪杰与无数的人们的人格。”
这是中华圣贤贡献给人类的文明,然而今天人类真的如达尔文的进化论所说的在进步吗?其实严复翻译的《天演论》直指核心,演化不一定是进步的,今天的世俗文化用丰富的物质将人引向贪欲,向本能认同,一切轴心时代建立的崇高的人文都被解构,世界真的在进步吗?
值此虎年新春,反躬自省,我献上的衷心祝福是:希望我们回到文明的大道,大人虎变,志气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