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诗如画不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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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尚未央

  看着林诗画点了一根烟,秦露有点吃惊。

想当年上学的时候,林诗画成绩优异,按时回寝,烟酒这种东西是坚决不碰的。

果然,几年不见,大家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比如很多朋友升级做了妈妈;比如自己马上要和男朋友举办婚礼;比如当年的乖乖女林诗画给别人当了情人……

她们本是一个班的同学,交情甚好,毕业之后大家虽然各奔东西但是彼此都有联系,林诗画去了一家非常著名的杂志社当编辑,本来也总是和大家煲电话粥,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渐渐的 大家都失去了她的消息。她甚至换了电话号码,网上的账号也不再登陆了。秦露去过她上班的地方找她,却被告知她很早就离职了。

算起来,秦露有近3年没有见过林诗画,直到今天在商场重新遇见。

秦露在商场准备给未来的婆婆买礼物,正在店里挑丝巾,余光看见门口走进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一进来,几个店员忙过去招呼,仿佛众星捧月。

“林小姐,上次你提到那个Birkin到货了!”

“林小姐,这次的新款昨天刚从意大利发过来。”

秦露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她挑好了丝巾刷卡结账时,看见“林小姐”迎面走过来,才真的确定这是林诗画。

她的变化很大,酒红色的修身长裙子,乌黑浓密的卷发簇拥着巴掌大的小脸,妆容精致,仪态万千,这和她记忆中那个爱穿白裙子梳马尾的林诗画相差甚远。林诗画看见她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微笑着拥抱她 。

“秦露,我们去喝杯茶吧。”


她们俩聊天,谈天说地,仿佛从未失联。

秦露也没有问林诗画这三年都在干什么,林诗画却反问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消失了?”

秦露笑了“你要想告诉我你自然会告诉我的。”

林诗画将淡绿色的烟嘴按在烟缸里,语气轻描淡写:“我在给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当情人。” 

秦露怔了怔,这真的让她很不敢相信,同窗四年,她深知林诗画的为人,她绝不会为了钱给任何人当情人。

林诗画往红茶里放了块方糖慢慢搅拌,空气里茶香、淡淡的薄荷烟草味、还有林诗画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种很奇妙的味道,仿佛秦璐未参与的这三年时光。

林诗画娓娓道来:“他叫顾西征,我在我们杂志社的10周年酒会上见到他 ……”

现在回想起来,林诗画自己也觉得不真实,那是公司非常重要的酒会,各界的名流荟萃, 她的裙子不合身,一截裙摆拖在地上,被他不小心踩住,她向前跌过去,幸好被他伸手扶住,可是裙摆还是撕裂了,香槟也撒了一身,狼狈不堪。

他很诚恳的致歉并掏出手帕给她,她低头手忙脚乱的擦拭,他伸手招来侍应生交代了几句,那侍应生便领着她去了楼上的房间,不过二十分钟,门房便送来新的礼服。

林诗画在杂志社做风尚专栏,看见那礼服的盒子便知有多贵重,她不肯收,送礼服的人却说:“顾先生觉得太抱歉,礼服不过是小小弥补,林小姐不肯收就是还在生气。”

林诗画无法推辞而且自己真的没有备用的衣服,只好换上裙子下楼。

重新回到酒会的时候,却没再看见那位顾先生,她向同事打听,才知道这个顾先生原来叫顾西征,是如今金融界的新贵。

宴会的意外过去了大概两个月,顾西征都没有再出现,她都快将这件事情忘记了,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蹭女同事的车回家,却在停车场再次遇见顾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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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遇见,其实是顾西征在等她,看她过来便按了按喇叭亮起了车灯,她站住瞧了瞧,顾西征已经把车开到她面前:“林小姐,上车吧,我们吃个晚饭。”那语气自然的仿佛他们早已约好,她迟疑的站在那,同事却轻推了她一把,低声说:“原来约了男朋友。”

林诗画一头雾水的上了车,车里冷气开的很足,吹的她心慌,让她无端端觉得紧张,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她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顾先生,上次,谢谢你送的裙子……”顾西征笑了笑:“是我对不起才对,所以今天要请林小姐吃饭赔罪。”

他带她去吃西餐,意大利菜,去的那家餐厅林诗画略有了解,她们杂志的美食专栏曾做过专题报道,主厨亲自出来详细询问了她的口味。菜上来,林诗画埋头切牛排,直切的手腕发酸。

她觉得自己特别奇怪,她的追求者很多,她都能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从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局促,仿佛坐在这个男人对面本身就是件天大的事。

她一杯又一杯的喝红酒想让自己放松些,绝佳年份的白马庄被她不知何味的灌下去,她觉得脸颊发烧,心砰砰的跳,顾西征看着林诗画脸上已经有微醺的模样,低头专注的切牛排,仿佛那是很重要的工作,还不时掖一下耳边滑落的头发,他突然开口说:“林小姐低头的样子很漂亮。”

她听见她的话诧异的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眼神深邃而波澜不惊,深不可测,仿佛古井,而现在,这井里正倒映着她一脸茫然的影子,林诗画觉得心跳的更加厉害了,她莫名其妙的想起《倾城之恋》里范柳原赞美白流苏时说她最擅长低头……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顾西征偶尔会约她出来,无非是吃饭,看演奏会,有时候甚至会陪她看爱情电影,一切都和刚刚交往的普通恋人一样,平淡又安稳,他们在宴会上意外相识,他们按部就班的约会,她觉得心动,这一切看起来水到渠成。

可是,或许是这泼天的好运来的太突然,林诗画总是觉得不安,他对她温和体贴,可是却从不带她去了解自己的世界,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他的恋人,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她不知道顾西征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她安慰自己,他们的关系,时间到了就会有答案。

可是,时间带给她的答案,却击碎了她梦想的,美好的泡沫。

那一天,他带她去一个私人会所赴宴,她很惊喜,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她参加私人的朋友聚会,可当她挎着她的胳膊走进大厅,她只觉得好像有一盆冷水,兜头向她泼下来,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

  “我那爱情的美梦,就破碎在那一刻。”林诗画看着秦露,说出这句话,语气轻飘飘,好像事不关己。

  秦露疑惑:“难道,你在那看见了他妻子?”

林诗画扑哧一笑:“当然不是,顾西征没有结婚,这是我之前就知道的,也是我为什么会期待会做梦。

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是我见过的,有的还是杂志社的股东,他们都带着女伴亲密谈笑,可是那些娇俏的女伴却都不是他们的妻子,我在那一刻就知道了我的位置。”

那时她觉得非常愤怒,委屈,她忍住了泪水,可手控制不住的颤抖,顾西征感觉到了,他看到她惊慌又无助的眼神,他只是说:“乖,别闹。”仿佛她是个该听话的玩偶。

散席之后顾西征送她回家,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一片静默,顾西征终于开口,语气冷静,仿佛在说公事:“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能承诺你什么,我只能保证,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眼泪终于哗一下涌出来,希望终究是碎了,她终于明白,顾西征是怎样看待她,把她摆在怎样的位置,她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说:“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和顾西征好像就这样结束了,她回归她的生活。

可是流言却不胫而走,当初和顾西征的交往并没有避讳什么,很多人见过顾西征的车来接她,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有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可是流言却慢慢传变了样子,大家都说,林诗画交往了一个有妇之夫,被正室发现才被甩了。流言越传越夸张,甚至有人言之凿凿说富豪的老婆都闹自杀了,渐渐同事们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也和她不似以往亲近。她无从解释觉得无尽的疲惫,最后她辞了职,不顾一切想逃离,想逃离流言,想逃离顾西征的影子,想逃离自己的伤心。

  “可是,你怎么又再次和他在一起?”秦露诧异,她和顾西征本应该是到此结束了。

林诗画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她的侧脸很美,睫毛就像小扇子,她幽幽的说: “人能逃到天边,却无论如何逃不开自己的心。我那时就像疯了,我买了机票,去了西藏,我一个人在民宿里犯了胃炎,加上高原反应,发烧烧到神志不清,我都觉得我要死了,可那时我的脑子里,全是顾西征,我拼尽全力的摆脱他,可他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如影随形,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我睁开眼,看见他就站在我床边和医生说话。

后来我知道,原来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拨通了他的电话。”林诗画仿佛自嘲一样笑了:“原来当我快要死的时候,我潜意识里觉得,只有顾西征能救我的命,他让我不安,但却也能给我安全感,当我睁开眼看见他的身影,就觉得无比的安心,那一刻我觉得他或许是我命中的劫数,我该认命。”

从那以后林诗画就成了顾西征众多女伴中的一个,她换了房子,买了车子,出入高级餐厅,带名贵珠宝,她安心当她的金丝雀。

他觉得婚姻是枷锁,不愿进去围城,只愿意游戏人间,所以只有伪装成一个热爱金钱的金丝雀,他才会觉得轻松愉悦,才会喜欢她。

秦露觉得,她是理解林诗画的,她理解她的爱情,女人总是在爱里全然不顾,抛弃所有,林诗画将自己变成了微小的尘埃。


“你快乐吗?”秦露不禁问。

“这世上,没有人是完全快乐的,在追求快乐的时候总会有痛苦伴随,除了我,他还有很多女朋友,比如她……”秦露看着林诗画那涂着蔻丹的指尖指着窗外一幅海报,那是最近新晋的女模特,貌美如花,青春逼人,和很多男星传绯闻,却原来,真正的金主另有其人。

每次她伤心吃醋,他都会送礼物,礼物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提醒,提醒她并没有无理取闹的权利,谁让她甘心成为一只金丝雀呢。

从咖啡厅出来,秦露去林诗画家里做客,城市繁华地段的高层公寓,极简的现代风格,墙上挂着许多画,仿佛一个画廊。

秦露的目光被其中一幅吸引,画上是黄金的囚笼,里头有一只白色的鸟,笼门敞开着,可是鸟儿却不飞,只是将头蜷缩在羽翼之下,仿佛逃避现实,神态哀伤。

“你也觉得它像我?”秦露微笑着看那画里的囚鸟:“我也觉得它像我,所以将它买下来。”

秦露不禁问:“你如此不快乐,为何不飞走。”

林诗画说:“不会每一个故事都是完满结局,总有人因贪、嗔、痴,因软弱堕入泥沼,或许有一天我的内心有足够力量,会开始期待新生,振翅飞走。”


三个月后,秦露与未婚夫举办婚礼,林诗画人没有来,礼物提前到达,附着卡片。

“因为有事不能亲自参加,为此致歉,羡慕这世上所有修成正果的爱情,想必婚礼一定很美,祝幸福。”

礼堂的钟声敲响,结婚进行曲在教堂的穹顶回荡,婚礼是世上最神圣的仪式之一,秦露与新郎在所有亲友祝福下交换戒指与誓言,花瓣飞舞,交杯酒的酒杯碰撞,秦露正经历人生最幸福的一刻。

却不知为何想起林诗画。

想起那天她抱着丝滑冰凉的缎子抱枕,望着落地窗外水泥森林夹裹的一方天空说:“他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范柳原,可是我却没有白流苏那样的幸运,不会有一座城的倾覆来成全我的爱情。”

如诗如画,终究不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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