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记
01.
当郑锐彬真正站在阿利耶夫文化中心里,心中腾升起一种奇异的说不出的感觉。他拿起手机想拨打给朱正廷,摩挲着手机后盖,又揣回裤兜里。
北京比巴库快了四个小时。
虽然现在是一月,但巴库这座风城却很温暖,早晨十点钟的太阳懒洋洋地穿过蓝色玻璃,斜射在身上,可惜没有安排躺椅让人打瞌睡。
现在朱正廷应该在午休了。
从少年时代认识起,朱正廷每天都会午休,已经养成了不可轻易改变的习惯。
不过郑锐彬高估了朱正廷手下的那两个实习生。
看着两个人在自己点评时频频交头接耳,朱正廷一股怒气从中而来。
文件夹被砸在地上,塑料与大理石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让来沉浸在粉红泡沫中的小情侣反应过来大难即将临头。
分析不够严谨,备选方案可行性太低,就连计算都出了问题。放在别的组长手里,俩人会吃不了兜着走,而在朱正廷手中……看着那两个小脑袋快要垂到地面,他语气一软。
“还有点时间,你们赶紧重新做上来就行,不计入实习档案。”
两个人激动的捏了捏彼此的手,对他连连鞠躬道谢,高呼万岁地走出了办公室。
然后透过门的缝隙看见那两个小孩亲密地搂在一起。
他现在特别想撬开这两个人的脑袋,看看他们的大脑里除了恋爱还装着别的什么东西。
02.
郑锐彬站在落地窗前,他订的酒店房间很高,在21楼。落日的余晖让整个城市都被染成橙色,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巴库像是死亡禁区里唯一的绿洲,突兀神秘却令人向往。
郑锐彬打通了朱正廷的电话,通常这个时间点朱正廷应该还没睡,在书房和数据熬战。
铃声响了许久。
“锐彬。”
郑锐彬终于听见了这个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
“怎么听起来,你不太舒服,生病了吗?”
朱正廷在人际交往圈中一直扮演着照顾人的角色。弟弟们生病了,他陪着去医院,去买药;弟弟们有心事了,他去开导,去做倾听者。
唯独郑锐彬是特殊的那一个。
“没有,只是中午没休息,太困了。”
接着听筒里传来一阵哈欠声,打消了郑锐彬想白日宣淫的念头。
“那你快睡吧。明天上海会降温,你多穿一点,把那件羊毛衫套上又在出门。”
“嗯……你把摄像头打开。”
“嗯?昨天不是才……”尾音上扬。
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接下来的话:“郑锐彬,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昨晚郑锐彬下了飞机,到达酒店,与前几天所在的背包客终极考——孟买一对比,仿佛像置身于天堂一般。
于是和朱正廷来了次phone sex。
其实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郑锐彬只是单纯的觉得快乐,快乐的事都可以放在一起做。
朱正廷听着通过无线电波传来的低沉的笑声,耳朵一红,“我只是有点想你了。”
两个人开着视频对话,就像在绝望沙漠中碰到了同境之人,极度渴望着从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汲取水分。
“今天要气死我了,我当初就应该规定不能办公室恋爱。”
“昨天忘了和你说,在机场,有个在飞机上认识的香港男孩,被海关扣下来了。这里的海关朋友坚决不承认一个中国的原则,还义正言辞地告诉他香港不是中国。把他急得给他们画地图做科普的。”
“我今早没吃早点,还被那俩小屁孩气得胃疼。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两个实习生,是一对儿。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不好好地读书学习,非要早恋。”
“那我们俩算什么?”
早早恋吗?
郑锐彬没有说出口。
扭头将镜头对向窗外,“给你看看巴库吧。”
朱正廷看着屏幕里那人爽朗的笑颜。他倚在窗前,背后可以俯瞰整个巴库,落日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了,但余晖仍然笼罩着真个城市。暖光照在他的黑发上,金灿灿的。
朱正廷不论是轮廓还是五官都长得太柔和,这让他很是羡慕郑锐彬棱角分明的长相。
“他们俩今天还算错了数据,两人不管怎么算都不一样。到最后才发现,是对数据的前处理方法不太一样。”
“那,照他们的两个方法运行出来的结果,是不是有四种scenarios啊?”
朱正廷一愣。
相视而笑。
时间被拉回到他读研的时候。很凑巧,他的导师是郑锐彬的父亲。研一下学期开始,他随着师兄师姐一起去导师家商量课题。
连续一个月都在书房里看见了郑锐彬。
郑锐彬在英国读音乐剧,复活节假都会跑回家呆着。
英国复活节假期很长,长到朱正廷开始怀疑郑锐彬可能是因为某些缘故办了休学。
私底下还给郑锐彬发了条:“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信息。
后来收到回信的他羞红了脸,每次见到郑锐彬都恨不得找条地缝转进去。
导师家的书房很宽敞,两面墙掏空,做成镶嵌式的书柜,窗前放了一张大书桌,应该是导师的。临门的地方摆了一张白色的书桌,上面落着许多乐理书籍,还放着几张唱片。朱正廷打量了一番,看见了摆在最上面的《SHAVED FISH》,应该是郑锐彬的。
书房真的很宽,宽敞到放了两个皮质沙发,沙发前还有一个小的白色的茶几,铺了一张红色的毛绒地毯,上面印着招财猫,与周围有点格格不入。
还随处可见地摆了一些一看就知道不是导师的小摆件,黑胶机、沙发旁挂的一排歌德、散落在地毯上的飞行棋。
通常郑锐彬会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看作业。
当大家讨论的激烈时,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起身为所有人添水,然后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听作业。
那次组内开会,有两个师兄,对数据的前处理方法不太一样,于是就一前一后地把自己的algorithm向导师汇报了一下。
导师气定神闲的大手一挥,说,你们这两个方法吧,运行出来的结果,可能有四种不同的scenarios。
太厉害了吧,根据前期对输入数据的处理方法,一下子就能看到最后模型运行之后会产生的结果不同。
朱正廷赶紧翻开手中的小本子,打算好好记下来。
“第一个结果,就是你的对,他的错。”只见导师指了指站在前面师兄,“第二个,就是你的错,他的对;第三个,就是你们俩都错;第四个,就是你们俩都对。”
组里五个组员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看着导师。
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郑锐彬在做作业时开了一个小差,听到了完整的对话。
“你,出去。”导师坐回到沙发上,翻开了朱正廷的报告。
“爸,我还没看完呢?”朱正廷转过头,看见郑锐彬撇了撇嘴,有点可爱。
“抱着你的电脑出去。”导师没有生气,却一再坚持。
郑锐彬站了起来,嘟囔着收拾他桌上的东西,拉凳子时还故意弄出刺耳的声音。
所有组员都转回去看他。
他端着杯子,抱着笔记本,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同组的两个学姐凑在一起咬耳朵,隔着两个师兄,朱正廷没太听清,隐约听见什么“可爱”“清秀”之类的词语。
“别看了,又没我帅。”
导师摆了摆手,有点不悦。
“这两父子还真是亲生的。”朱正廷心想,轻轻地笑出了声。
03.
孟买是个神奇的地方。
郑锐彬坐在咖啡馆里,在等待手机卡开通的漫长时间里,临着窗边做了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成功蹭上了咖啡馆的WIFI,只有他一个人,网速快得很。
这对于一个没有手机号和网络的人来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趁着能拥有短暂的网络信号的时间,他把《Hamilton》、《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和《Dear Evan Hansen》重新请回了他的笔记本电脑里。
他发誓,如果他能够预知,绝对不会在尼泊尔的时候,因为占内存而删了他们。
可以肯定的是,通过印度手机卡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来开通的记忆,他们会安稳地躺在电脑里,在结束旅程前永远不会再被删除。
咖啡馆正对面是市中心证券交易所的直门,应该是繁华的地带,店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郑锐彬右手端着咖啡杯,左手夹着电脑,阵地转移到了吧台。
吧台后面只站着一个小胖黑男孩,一脸稚嫩,应该已经成年了。穿着衬衣,打着领结。衬衣很合身,但却给人一种小孩偷穿父亲西装的感觉。
男孩拿着洁白的帕子认真的擦拭着同样洁白的瓷杯。
“What can I do for you?”印度英语带有强重的口音,发音模糊,似乎嘴上被抹了胶水,还是502的那种,使人张不开嘴,只好把元音轻而易举地一笔带过。
郑锐彬第一遍没听懂。
秉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郑锐彬请他再说了一遍,一遍不够又再来了几遍。所幸对方是个识礼数的,受过优质培训的好服务员。
“Please another.”他顿了顿“Maybe.”
善良的服务员选择替他续满了杯。
然后转身继续擦咖啡杯。
郑锐彬并不是一个善于主动找话题的人,只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戴上耳机。
放空。
回想起前一晚,他是凌晨两点到达孟买的。从尼泊尔坐飞机入境,海关没有怎么为难他。
接下来他打算在印度逛逛,先飞加尔各答,然后从加尔各答一路坐火车西行,游历瓦拉纳西,阿格拉,最后到达首都新德里。
还没有买票。
他不想为他的旅程做任何计划。
事情需要一些不确定因素才有趣,不是吗?
但不确定因素超过了一定范围,事情就不再有趣了。
在网站上原本订的是大床房,而服务员领着他到了一间三床房,说他来的太晚了。没有窗户,灯光昏暗。白床单是污黑的,晃眼看过去像是有着无数的精斑和虫子尸体。
郑锐彬决定去前台吵一架。
折腾了一晚,前台表示已经没有大床房了,第二天会给他换一间。
他从行李里找出许久未用的床单毯子和枕巾,铺在床上。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竟然有些睡不着。
凌晨五点才入睡。
失去意识前他决定,不管前台做什么补偿,都要换一家酒店。
八点,房门被砰砰狂敲。服务员给他端来了早餐。
昨晚在登记的时候,前台有问过他想吃什么早餐。
他选了三明治。
然后他盯着手中这个用卫生纸巾抱着的三明治,迅速在网上换了一家酒店。后来他在飞机上遇见一个香港男孩,对方比他还惨,用的是报纸。心瞬间平衡了许多。
退房时,前台表示网上订房不能退款。郑锐彬摆摆手,不做纠缠,吃一堑长一智吧。
所幸,这家酒店派人送他到新的酒店。
郑锐彬的行李并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因为洁癖随身带上的救了他一命的毯子枕巾,还有笔记本电脑,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就能全装下了。
最重的,是他背着的那把吉他,背着走了两年十七个国家。
到了新酒店,放下行李。
环绕一周,最终满意了,起码比上一家干净整洁。
背上吉他,出门。又折回,拿上了电脑。
郑锐彬的旅行不喜欢拍照,所以没有带上相机。
他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收了一架二手的复古胶片机。里面唯一的一卷胶片,全拿来拍朱正廷了。
孟买的街头,乞丐特别多。人们在路上随地生火,席地吃饭似乎很常见。
而海滩那一头,是重污染的空气也遮不住的高楼林立与纸醉金迷。那头是另一个孟买,富人的孟买。
郑锐彬兴奋又恍惚。
坐在复古整洁的咖啡馆里久久不能平复。
04.
孟买的街头,随处可见男人和男人手拉手走着。
然而在印度,同性是非法。
这是“友谊的象征”。
郑锐彬想,如果他和朱正廷手牵手走在孟买的街头,也许会更自由。
他们只会是朋友。
只会被认为是朋友。
郑锐彬右手捏着瓷勺,无意识地搅动着杯里的深色液体。
和老板有一段简短的对话。
老板听他说来自上海,哦了一声,我知道的啦,中国的小孟买嘛。
对的,郑锐彬笑了笑,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打消了先前幼稚的念头。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就像是孟买高楼大厦间隐匿着的贫民窟。
对视的眼神,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指腹摩挲到的光滑触感。
爱情,是藏不住的。
05.
郑锐彬和朱正廷在中学时代就认识了。
成绩橱窗上他俩总是一前一后占据一二名的位置,两张红色背景的证件照紧紧的挨在一起。
期中后,过不了几个星期,朱正廷的照片就会被偷掉,再过一两个星期,郑锐彬的照片也会不翼而飞。留下光秃秃的虚线框和下面的姓名班级。
朱正廷排在前头的次数没有郑锐彬多,但消失的照片总归是给了一些变相的安慰。
我总不是什么都比他差的,朱正廷在日记本上写下。
少年时代暗地里的较劲,会让人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就像是往苏打水里投进了一个柠檬糖,气泡咕噜咕噜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晚自习期间相继请假到厕所,在刚打扫好的隔间交换一个吻。代表国学社上台领“十佳社团”奖,换到他身旁的位置,在照片被定格的瞬间,勾住他的小指。周五放学后坐上与家方向相反的地铁,去市中心的咖啡书店呆一晚上。
没有人发现什么。
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朋友?朱正廷自认算不上,他把郑锐彬当成心头的月光,可谁知道郑锐彬把他当做什么。
他们甚至,的的确确做着越过朋友界限的事情,可那层窗户纸朱正廷不敢去捅破。
07.
我听人说,任何东西都会过期,可谁知道最快过期的,竟然是我。
十八岁的朱正廷一笔一划用力地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青春的疼痛。
他和郑锐彬的关系结束在高考后的夏天。
08.
丘比特说,你应该去追寻月光。
09.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郑锐彬绝对会想回到他扒掉朱正廷裤子之前。
最好干脆回到他接到朱正廷电话的时候。
随便找个理由,推掉去机场接人。
不见面自然就不会发生一些无法控制的事情。
“嗯嗯,我都有时间的,最近放假。”
郑锐彬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通话,一边拎着花洒浇花。
“看来上次和你科普的英国假期果然全忘了,圣诞节要放很长很长,三周。嗯……”郑锐彬将花洒放下,右手拿起了手机,“不过收假就要考试了,可以陪你两周,开学前一周我还是要抱抱佛脚的。”
阳台上的花,是房东St.Leger太太养的,这是一位爱尔兰太太,对一些事有着不寻常的执着。一盆玫瑰、两盆蝴蝶兰被写进了租房合约里。
郑锐彬觉得照顾这些花花草草的很麻烦,可耐不住这间房太好了。
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二十多分钟就到。
卧室的窗户向阳,哪怕在阴冷的冬天也相对干燥。
不临街,安安静静的。
最重要的是还附带了一个小厨房。
英国的大多中餐都不太正宗啊。
如此一来,照料花这种莫名其妙被写进合约的事儿也不是不能够忍受的了。
朱正廷研三了,时间过得有点快。
刚开学他就开始考虑实习的事情,向七八家事务所投了简历,不仅仅是国内的。
等了一两个月,收到了三个回复,最终选择要来英国。
导师说,到了英国尽可以去麻烦他儿子。然后大手一挥,重重地拍了朱正廷两下,朱正廷吃痛地揉了揉肩膀,给郑锐彬打了电话。
于是约好去机场接人,顺带把人带回公寓里住上四个月。
平日里朱正廷去实习,打着领带,穿着衬衣,郑锐彬呢,套件T恤,穿条宽松的裤子,在家看作业。
周末,他就带着朱正廷出去乱逛。伦敦塔桥,大本钟。
借了St.Leger太太的汽车。
白天带着人去兜风,伦敦多雨,细雨几乎贯穿了整个冬天,寒风夹杂的绵雨,寒得刺骨。朱正廷带了羽绒服,不过没什么用。郑锐彬把自己的风衣借给他。系上腰带,细细的腰肢,让郑锐彬浮想联翩,回想起高中厕所中发生过的事。
晚上去西区看剧。全是他自己喜欢的。
朱正廷对音乐剧一窍不通,什么都随着郑锐彬。《The Phantom of the Opera》、《Les Misrable》、《The Lion King》、《Mamma Mia!》都看了一遍。在黑暗的剧院,偷偷交换一个吻,像高中一样,只是唇贴着唇。
偶尔会遇到下雨的夜晚,两个人窝在车里,任由剧票作废。
郑锐彬一口包住朱正廷已经肿胀的东西。
朱正廷将手指插进郑锐彬的发间,指腹在头皮上随着节奏按压,没有推开在他股间作怪的人。
高中时期,他们经常在厕所里“互助”,不只是接吻,但仅仅是用手。
长大了,自然也要换个成年人的方式。
朱正廷上身微微后仰,拨弄着郑锐彬微长的发丝。
郑锐彬突然抬头,眼睛微眯,嘴唇湿润润的,沾上了糜乱的气息。
朱正廷把持不住,射了出来。
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扯纸巾,给人家把脸擦净。
最后郑锐彬笑着把人摁在窗上,使劲地亲上去,仍然只是唇贴着唇。
最后是怎么滚上床呢?
郑锐彬记不清了。
酒精害人啊。
朱正廷实习期顺利结束,再三考虑后决定回国。订了周五的机票,周三去庆祝。
朱正廷喝的不多,两杯加了咖啡的Guinness和一瓶Cider。
郑锐彬就有点惨了,Dry Gin + Lemonade + Sparking Water。平时不是什么爱喝的主,四杯已经是极限了。
妈的,真疼。
朱正廷接受着来自后方猛烈的撞击。
毫无章法,只是凶猛地冲进抽出。
是不是证明他只过有我一个人?朱正廷想。
10.
郑锐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真该死。
11.
早上从熟悉的床上醒来,身边睡的是熟悉的人。
性固然能释放压力,同样也能制造压力。
郑锐彬不知道该怎样保持镇定,自然的面对自己床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灵魂好像被剥离出来一样。
“锐彬。”
“嗯?”
郑锐彬把朱正廷搂入怀里,接触到怀里人裸露的皮肤,打了一个寒颤。
朱正廷很难受,骨头全都像是散架了在拼凑回去,双臂环上郑锐彬的脖子,伸长了脖颈,去寻找郑锐彬的唇。
轻轻地含住。
“我好困啊。”
朱正廷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肢体的僵硬。
“那……那你再睡一会儿?”
朱正廷点点头,缩回被子里。
郑锐彬蹲在床边,仔细地看着朱正廷的脸。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觉得难受。他跑进厕所,抱着马桶一阵狂吐,什么都没吐出来,但他尝到了胆汁的味道。
那张唇,他吻过千千万万遍。
郑锐彬该死,郑锐彬真该死。
好像有什么东西跳出了自己的掌控,在清晨披着晨曦的悲痛欲绝中,蒙着薄雾的晦涩思绪中,发现了自己漂浮的灵魂。
他在下沉,下沉。
沉入一条即将溺死自己的河流。
这条河流的名字,叫做朱正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