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好。
你还记得老屋下那一块我们用砖石围起来的田地吗?你还记得出门左拐那家经营了好几十年的杂粮店吗?你还记得老街的巷口那家永远人满为患的水产摊吗?
我静静地盯着眼前那块冰冷的石碑,努力将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堆积。
“爷爷你好!”过年每每都是儿时的我最喜欢的节日,“爷爷,今年还有没有炸泥鳅?”听到孙女的声音,爷爷的声音总会乐呵呵的从厨房里传出:“哎——正炸着嘞——”
把早上刚打捞的泥鳅去尾洗净,水和面粉等量混合,打入一个鸡蛋,再撒上一把胡椒粉,把泥鳅放入浆水中打个滚,热锅上油,放入泥鳅,数分钟后装盘。刚出锅的炸泥鳅透着金黄的色泽,一尾一尾地簇拥在盘中散发着馋人的香气。小小的我哪能经受住这般诱惑,还没等炸泥鳅放凉,便凑上去就是一口,结果往往是被烫的嗷嗷大叫,这时候爷爷总是在一旁笑弯了腰。
冬天的湿冷总会令我难以入睡,下床胡乱披一件棉袄,搬一张小板凳跑到在屋外抽烟的爷爷身边,脆脆的叫一声爷爷,然后陪着爷爷数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
“唉,孙女哟,我把做炸泥鳅的法子交给你吧,”爷爷吐出了几缕烟丝“可能不久啊,爷爷我就没法做喽。——”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巷口,我知道,那里卖的泥鳅最新鲜。“泥鳅去尾,白面和水等量,鸡蛋要选土鸡蛋,咱村口那有得卖……”爷爷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他眼边的鱼尾纹在笑容中写的更加深切。
我听着爷爷说过不下十次的这番话,一边注视着眼前的老人:稀稀拉拉的头发全部都是扎眼的白色,老年斑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颊,原本清澈的眼珠也开始逐渐变得浑浊。哦,还有腰,那早已不是笑弯的了。我看着他缓缓动着的两片干枯的嘴唇,眼眶有些发酸。
田地被推了,杂粮店转型了,水产摊消失了,泥鳅不新鲜了,你不在了。
“爷爷,你好。”我对着那块冰冷的石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这句话。
“爷爷你好,今年没有炸泥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