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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也没有想到会在青暮山遇到一只如此美丽的九尾白狐。
她看着有些虚弱,但她的眼神里放出柔柔的微光来。
那光透着他的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她的前世今生。
……
01
整个青暮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飞雪之下。飞雪穿入一大片直插云霄的冷杉林里。四周万物寂静,只有冷空气中雪花簌簌落下和林森登山的脚步声。
他穿过那一片冷杉树往更高处攀登。这是他第二次登雪山。尽管他这几年登山无数,这一次的旅途显然并不轻松。
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刚离开嘴唇就结成了冰。他下意识扶了扶登山眼镜,每隔几分钟就要擦掉登山镜上的白霜。
他看了看表,已经攀登了五个小时。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靠在冷杉树上休息。
他喝了些热水润了润嘴唇。在大雪里登山果然极其耗费体力。全身的酸软让他不得不紧紧贴住背后那棵冷杉树。过了几分钟,他贴着冷杉树有了困意,他知道在这种天气里睡着意味着什么,他用尽力气掐痛自己的大腿。他越是想要保持清醒,一个离奇的梦境越是拽着他深入。
“你这不知深浅的凡人!来我普陀山,扰我清修,该当何罪啊!”
那女子匍匐在他的胸口前,神情娇媚,声音微微喘息。
“你该当何罪啊!”女子娇媚的脸突然幻化成一条巨蟒的血盆大口,势必要吞了他。
“不要!”林森从梦境中抽身,惊吓万分!顿时冷汗气逆,鼻尖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体颤动,脚底打滑,身体的重心离开了紧贴着的那棵冷杉树,身体像滚雪球一样,向一侧剧烈滚动。
突然后背猛烈撞在一棵巨大的冷杉树上,身体受到重击,才停了下来。背包在剧烈的冲击下做了缓冲,他躺在雪地里缓了缓。手和腿都疼得厉害,登山杖也不知所踪。他顾不得手上的擦伤,伸手在雪地里反复摸索,终于摸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他杵着树枝,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起来。
表上的时钟已经快要指到六点,天色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他来不及多想,必须要马上找个地方落脚。
风雪快要停时,他体力已经透支,快要到山顶时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木屋。那小木屋完美地淹没在了风雪中。
林森庆幸自己登山无数,不然很难找到这绝佳的歇脚小屋了,看来今天的运气也没那么差。
他拖着身体一步一步挪到小木屋里。环顾四周,不幸的是,小木屋里没有见到柴火。一张破败的床挤在狭窄的木屋内,床头还有些零散的罐头,小木屋墙上挂着的那把枪格外醒目,他想这种地方应该大概率是猎枪。
他看了看表已经6点过20分了,天色也越来越暗。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他只好忐忑地靠着墙蜷缩着休息。
屋子里没有柴火,哪怕他穿着御寒衣,身体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他拿起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稍微好一点,可这大雪天里的被子裹在身上,又湿又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温暖。
他掏出背包里的水杯,水杯受到强烈的冲击,已经变了形。他喝了几口,水已经凉了。他掏出压缩饼干,吃了几口。
他看着表上的时间,已经到了7点。他的睡意又重了一些,他又不敢睡得太沉,正当迷迷糊糊时,门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警惕地扔掉被子,取下墙上的猎枪,对准木门。一只毛绒绒的白色脚丫探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一只白色的狐狸头蹿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干柴,她脖子流着血,脑袋耸拉着,她显然很虚弱。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透出柔柔的光来。透过她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她的前世今生。他放下了戒备,把猎枪挂在了墙上。她走了进来。
他没想到竟然是一只九尾白狐,她的尾巴如月光般清明,如绸缎般光滑,又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她把柴火丢在他的脚下。又用脚丫推开了门,没过一会儿,她又叼来一根干柴,过了几分钟,她叼来了一堆干柴。
他升起了火,光焰滋滋作响,冰冷的身体温暖了许多。
白狐些许是受了伤,并不怕生,挨着火堆趴了下来,脑袋向着他嘤嘤嘤地叫唤着,她似乎是在求救。
他试探着抚摸她的头,她并没有反抗。他立刻打开急救包拿起碘伏。
他扒开她厚实浓密沾有大量血迹的颈毛,伤口很深,一直在往外渗血,伤口很像蛇咬的齿痕。他用碘伏消好毒,又用纱布仔细包扎好她的伤口。他手法很轻,生怕弄疼了她。她很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想起来在半山腰上的那个梦,让他依然心有余悸。他明明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醒来时却并没有看见那只巨蟒。难道白狐的伤和那只巨蟒有关?
她慢慢把头倚靠在他的腿上,他仔细打量着这只白狐。她发现她右侧脖子上有一小块儿明显的黑色印记,这印记让他想到了第一次和爱妻以棠的相见。
02
林森看着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神经立马兴奋了起来。
一年一次的喜马拉雅登山活动,他终于等到了。他飞快按下报名键,然后满意地躺在床上下单凯乐石MONT X-PRO全天候硬壳冲锋衣和必备的登山杖,雪镜。
11月底,他和队友来到了喜马拉雅山下。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有41人,34名登山学员和7名导师。
“你好,我叫以棠,我们可以一起结伴吗?我是第一次参加登山活动,走得时候太急了,忘了带手电筒了。”以棠的声音如银铃般甜美,立马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穿着绿色冲锋衣,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头上戴着一顶天蓝色小熊帽子。
林森点了点头:“你好,我叫林森。”
“第一次就登喜马拉雅山,你真勇敢!”
“是吗?你是经常登山吗?”
“对啊,登山是我的爱好。”
“很巧,以后登山也是我的爱好啦。”
“你带着相机不沉吗?”
“要不我挂在你脖子上试试?不沉的,我带着它可有大用处!”以棠边说边要把照相机挂在林森的脖子上,林森低下头,脸颊绯红。
没想到i人遇到了妥妥的e人了。
“还真不沉!你说它有大用处?”
“你别小看它,它很轻的。我要用它来拍绿绒花!”
“绿绒花?就是那株长在喜马拉雅山巅的蓝精灵吗?”
“没想到你知道绿绒花,我要去亲眼看看它到底有多美,我要用它把绿绒花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然后画很多很多画,挂在我办的画展里。” 以棠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溢满了笑容,眼睛里好像有小火苗一样闪烁着,这是林森第一次看到这样让他动容的神情。
他们越往上攀登,风雪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低。寒风呼啦啦地从人脸上刮过,人的声音在风雪中变得十分微弱。
以棠走在林森前面。突然,林森感觉到雪面突然沉降并发出轰鸣声。领队陈鹏君也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劲!以他多年的带队经验,这是雪崩发生的前兆,他立刻吹响了哨子。
“以棠,快往两侧跑!快!是雪崩!快!”
林森拉着以棠的手迅速向右侧跑。大部队一下分散了。
风雪的声音和他们的喘气声融为了一体,这时,一阵尖锐的嚎叫声刺入他们的耳朵里,一只小白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眼看已经要落在他们身后,以棠放慢了些速度,立马把它从雪地里擒起来。
他们气喘吁吁停了下来,终于脱离了危险。
他俩满头大汗,相视一笑。林森用衣袖擦掉以棠脸上的汗迹。
“林森,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
“等我拍到绿绒花,作好画,你一定要来我的画展哟!”
“好!一定去!”
林森这时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它的腿受伤了!”
以棠立马打开背包,给白狐的腿消毒,又用纱布把它的伤口仔细包扎好。林森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擦掉以棠手上的血迹。
以棠看着林森,嘴角全是笑意。
“你看它,脚丫上有一朵黑色的小梅花!”以棠抚摸着小白狐的头。
林森定眼瞧过去,小白狐脚丫上确有一处黑色的印记,像极了梅花的形状。以棠喂它吃了一些东西,小白狐有了些精神。
“小白狐,你快走吧,去找自己的妈妈吧。”小白狐好像听懂了她的意思,在她的怀里蹭了蹭。
小白狐一步三回头,发出嘤嘤嘤地叫声。
“快走吧,小白狐。”
林森牵着以棠的手登上了喜马拉雅山,以棠如愿以偿拍到了那株绿绒花。
半年后,以棠已经完成了所有画作。除了那朵绿绒花,她还画下了那只小白狐和林森。她看着照片中的林森,笑得很甜。
林森应邀去了以棠的画展。让他吃惊的是那个画展的邀请地址上写着北湖市青青孤儿院。
他去理发店理了头发,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衣,一条宽松的牛仔裤。
一到那家孤儿院,整个院子里种满了丁香花。一缕缕幽香飘进他的鼻尖,他想起第一次在喜马拉雅山下,她的身上也有这种香味。他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林森,你来了。”
“大哥哥你好!”稚嫩的童声整齐又洪亮。
“小朋友们,你们好。”
“大哥哥,你是以棠老师的男朋友吗?”
“啊!这个……这个要问你们以棠老师了。”
林森的目光火热,望向以棠。以棠捂着嘴害羞地偷笑,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角。
他们陪着孩子们做手工,赏画,画画,做泥人,做干花,吃点心,下棋。
林森度过了让他十分难忘的一天。他好像喜欢上了以棠。他仔细想了想,是的,他喜欢上了以棠。
周六,林森约以棠出来吃饭,他准备好了一束丁香花。他想只有丁香花能配得上以棠了。
以棠那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裙子,头上还扎了一个蕾丝蝴蝶结。他觉得她那天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人心醉。
他捧着那束丁香花单膝下跪向以棠告白,以棠流着泪,笑着说愿意。他们相拥在一起,林森轻轻吻上了以棠,她的唇像棉花一样软,像蜜一样甜。他总觉得那天实在太美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以棠和林森一直很要好,后来,林森娶到了以棠。她们生活得很幸福。以棠有一个厚厚的记录本,那里记录了许许多多美丽的野生花名。她和林森每找到一种她就会在上面画一朵丁香结。
林森那天下了班像往常一样去孤儿院接她,她上车时意外咳血,吓坏了林森。
林森带着她就往医院冲,他抱着她下车时,泪一滴又一滴落在以棠的脸上。
不幸的是以棠被检查出患了急性白血病,更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以棠最终没有等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就离开了林森。
林森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以棠病逝后,他整日萎靡不振。
他频繁开车去野外。这次,他喝了些酒,他以前从不喝酒的。他摇摇晃晃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那日下着和今日一样大的雪。
他走的时间太长了,直到整个人重重砸在雪地里,昏死了过去。
他有意识时,感觉到有人在亲吻他的脸,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时,发现是一只美丽的九尾白狐,她的脖子上也有一小块黑色的印记。
后来,他开始去登一座又一座山,记录了一朵又一朵生命力旺盛的野花,再亲自画下来,放到以棠的墓前。
他想这样做,以棠一定会开心的!这是他全部的寄托。
03
他轻轻抱起白狐放进自己的怀里,白狐也乖乖地依偎着他。
他从背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记录本来。那记录本的边角多页已经卷边。他轻轻翻开第一页,雪莲花映入他的眼中,这是第十朵花。
他往后翻了一页,一朵小小的丁香结画在绿绒花的一旁,他伸手抚摸那朵丁香结。眼睛里的泪再也抑制不住,他擦了擦眼睛,白狐用悲伤的眼神看向他,似乎读懂了他的悲伤。
他承诺过要在她二十八岁生日时带她来看这朵雪莲花的,明天就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了。尽管来青暮山是一个十分冒险又危险的决定。他的家人也极其反对,可他并不想失约。
他喂了白狐一些食物,抱着白狐入睡了。他这次睡得很安稳。第二日天才微亮,白狐的伤口不再渗血,白狐走在前面为他引路,他们一起向山顶攀登。
到了山顶,他扒开雪堆,找到了那朵只露了一点头的雪莲花。他眼下只顾着拍照,等他回过神来,白狐没了踪影。他有些担心白狐的伤势,但也只能在原地等候。很长时间过去了,白狐还是没有出现,他有些焦急。
一个白茫茫的身影向他走了过来,白狐叼着野果,轻轻放野果在他的手心。他笑着把白狐搂在怀里,又摸了摸她的头,原来她是去为自己找吃的去了。
他带着她一起下山,途经小木屋时,他模糊看见一个人影,离他越来越近。他穿着大貂,背上背着一把猎枪。林森有不好的预感,白狐对着猎人嚎叫。
猎人的枪口对准了白狐。
“不要!”林森把白狐护在身后。
“让开!这狐狸皮可值不少钱!”猎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不要伤害它,要多少钱我给你。”
“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一下山,你们哪里还会信守承诺。给我滚开,不然连你一起崩了!”
白狐似乎听懂了猎人的话,嚎叫声中充满了哀怨。
“我数到三,你还不滚开,我就要你的命!”
“三,二……”
猎人正要扣动扳机,白狐冲出去用尽全力咬住了猎人的手臂。猎人痛得丢了枪,林森立马从地上捡了起来。
“放我们离开!不然,枪口可不长眼”他拿枪对准猎人。他和白狐一步一步后退。过了很久,他们才摆脱了猎人。
白狐突然跪倒在地,她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血流量越来越大。林森抓起地上的背包,慌乱找到纱布,包扎了一层又一层,伤口依然在往外渗血。
“不要!不要!”林森把白狐死死搂在怀里,泪一滴又一滴落在白狐耳朵上,白狐的耳朵动了动,他看到了她耳朵上细微的印记,一朵神似丁香花花瓣的形状。
他看着白狐的眼睛,白狐的眼里不再有光,而是溢满了泪水。
“以棠,真的是你吗?”它用尽力气用脑袋蹭了蹭林森的胸口,慢慢的,白狐闭上了眼睛,它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一朵紫色的丁香花飘落在白狐软软的耳朵上。
“以棠,真的是你吗。是你来见我了,对不对?”没有人回答林森,青暮山脚下,大雪没有停,雪花落在林森的嘴唇上,满是苦涩。
04
往后的数年,林森接管了以棠的画展,他不再去登山,也不再去寻花。白狐被他葬在了丁香花树下。每当一簇又一簇丁香花开满枝头时,他总会去看她。
他知道,白狐就是以棠。
以棠在那次雪崩时曾告诉他,相传,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若是情深似海,感动上苍,离世的人就会化作白狐,带着前世的印记和记忆继续守护心中所爱。
他深信不疑,是他的以棠回来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