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递交了辞呈。我要回家了。
屈指算来,在广东这块土地上,我已度过了十八个年头。这里,见证了我远远谈不上辉煌的人生,挥洒了我曾经热血飞扬的青春;在这里,我恋爱,结婚,生子,育儿;在这里,我拼搏,奋斗,成功,失败……是不舍吗?我想更多的是一种失落和迷惘,对未来的一种恐惧和无所适从。因为,我要回的,是那个十八年前走出的,偏远落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现在所处城市比起来俨然是两个世界的家乡,也是那个无数次梦醒时分让我牵挂,让我思念,让我放飞童年的梦想,也充满着亲情友情和青涩的爱情的地方。
1999年,我大学毕业,正赶上下岗分流,说好的包分配变成了遥遥无期的等分配。这一等就是大半年。那几年毕业的人应该都经历过那段种可怕到让人绝望的煎熬,焦急,徬徨,无助,邻里嘲讽的议论,家人焦虑的眼神,无不让我想要发狂。离过年还有十九天时,我选择了逃避,我要逃离这个让我喘不过气来的,时刻想要发疯的地方。在父母不舍中带着愧疚,同时也带着一丝解脱的目光里,我踏上了南下广东的客车,开始了我持续到现在的飘泊生涯。讽刺的是,一个月后,县里分配工作开始了,而那时的我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始终没有和家里人联系,也就永远失去了那种渴望中朝九晚五,成为政府工作人员的机会。谈不上后悔与否,造化弄人而已!
二十一世纪初的广东,毫无疑问当得起“一方热土”这个称谓,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永远无法想像当时的那种让人敬畏的狂热。高耸云天的高楼,热火朝天的工厂,如过江之鲫似的人流,工厂门口排队应聘的年轻男女……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遍地机遇,也遍地陷阱,成功者意气风发,受挫者奋力挣扎……但更多的是我这种来自落后地方的人,只想先找个落脚点,然后再去规划以后的人生。那些年,我进过加班到凌晨一两点钟的制衣厂,去过烈日曝晒下的建筑工地,跑过业务,送过外卖……直到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后,才停下了不安份的脚步,凭着在大学里面造就的还算出色的英语基础,进了一家英资企业,从基层做起,一直到现在,算是混到了公司管理层。
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或许从此以后就是苦尽甘来,到了该尽情享受生活的时候了。去年以前的我的确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2016年五·一前夕,正当我计划着带着妻子儿女利用长假去外地旅游时,突然拉到父亲的电话,母亲由于长年操劳过度,心脏病突发,已送往省城抢救。在赶往省城的列车上,我努力回想,却惊恐地发觉,这些年我待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数在家的时间还是在和乡邻们的吹嘘奉迎中度过的。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为人子者,生不能侍奉堂前,是为大不孝啊!平生第一次,我对我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母亲经抢救脱离了危险。但她进手术室前那个不舍和绝望的眼神,和十八年前送我上车时的那个眼神是如此的相似。那一刻我泪如雨下,和我的心同时破碎的,还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曾放下的执念。母亲苏醒过来时我躲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号啕大哭,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哭得像小孩子一样,酣畅淋漓,无比痛快。放下了就轻松了,因为我已决定,在父母余下不多的日子里,我要陪他们一起度过,什么金钱富贵,功名利禄,一切只是过眼云烟,唯有珍惜和善待眼前人,才是真正的幸福。
别了,广东!明天,我就要回家了,回到那个千百次魂牵梦绕的家了。我的亲人朋友们,你们准备好迎接远方的游子了吗?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