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长生馆(10)一晃春秋几十年
扶风城北近郊有一小镇平安,镇上有间客栈名为长生馆。菜品新奇,食客云来。
客栈有条古怪的规矩:不敬鬼神。
掌柜的长生携经书18卷涉海而来,常与人言三两收尽世间妖。以美食为媒介熨暖天地人心,了却世间魑魅魍魉夙愿。
长生言:经书卷满之日,长生长生之时。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天地清。”
大鹏展翅恨天低,一刀过后日月新。白日里,只见得平安镇上空,纤云弄巧,飞星驾车。后面载着的是一轮皎洁、清幽如银盘大小的明月。
此时正慢悠悠的自李老二家小院外头的回廊边,划破虚空,下一秒便高高的挂在天上,欲要与那晴日一较高低。
月华皎洁,清幽如温楠河水般,九曲十八弯的洒满在平安镇上。便连那奔流不息,一路去往姑苏城南的温楠河水,都被这片月华渲染成了银白色。
河上、河下,都笼着一层淡如银白色的水雾,一路呼啸奔涌顺着温楠河床,气势汹汹的又像着嘉措湖,倾泻而去。
嘉措湖上,很快的也蒙上了一层银纱。
月华夹杂着银沙,一路平铺的即将覆盖满整个平安镇,唯有在八苦寺与长生馆处,微微的有些停顿。
就像是激流中的河水,骤然撞到了两块顽固的礁石,激荡起一道道闪耀着杀猪刀流光的微小的月牙儿。
长生馆只是微微的一顿,很快月华与银纱自然的,便自这里分成两道之后又重新汇合起来。
都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是偏生的这些汇合起来的月华与银纱,却是已一种更加恢弘的气势,向着八苦寺庙与渝州巷子李老二家门前的长者,汹涌澎湃而来。
月华如鹏,其翼自天上浩浩荡荡如垂天之云,银沙如鲲,自温楠河云开衡风雨止,击浪从兹始。
最终,无论是银纱化为的鲲还是月华凝聚的鹏,统统的化为了一把巨大的杀猪刀横在天空。
地上的郑屠户,便是这把杀猪刀的刀柄,这把刀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
围三千里,周圆如削。
刀仞如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刀背上小处无羽如鱼,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
说的便是郑屠户这门派的祖师的那把刀。而今,他的这把刀也不差,似乎整个平安镇都被这把刀给填满。
云蒸霞蔚、流光变幻,天风卷动,杀猪刀如擎天之柱般高耸入云,搅动起一个又一个硕大的漩涡。地面上的温楠河更有一一缕缕心急的水流,极速旋转着直冲那轮明月而去。
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片银白色的羽毛,正沿着刀仞往刀背处延伸。
又一道道,原本在天上无忧无虑的流云,被杀猪刀搅拌牵引,拉成纤细均匀如天蚕丝而扭曲而来。
杀猪刀与那笼罩了地上的银纱月华一起,一上一中一下,一前一中一后,遥相辉映。
那轮皎洁清幽的明月高高的升起至中天时,只听得。
“噗嗤——嘶嘶声不绝。”
不远处的渝州巷子口,那个曾与长生对话的瞎子卦师有些心痛的抬头望天。
地面上摆着一副画卷,画卷上描绘的正是此时平安镇上的苍天明月与杀猪刀的场景。
无论是那轮太阳,还是郑屠户托起的那轮明月,便是长生馆中那条刚抓起来的河伯鱼,都栩栩如生的烙印在画卷当中。
不过,此时的画卷被那轮正在不断高升的明月撑得有些发胀,一会变成一个球,一会又成了一根柱子,一会又幻化成一栋宫殿。只可惜变成球之后,似要裂开,变成柱子开始龟裂,宫殿更是一间间的开始倒塌。
“噗嗤——嘶嘶”声不绝于耳。
真教人担心,这一秒还是下一秒,可能就是再下一秒,就要被那轮明月给撕裂,撑开来。
瞎子卦师抬头瞪大眼儿看了半响天,猛地一拍自己大腿,似是才想到自己是个瞎子。
侧过耳朵,仔细的听了两下,就听见画卷又“呲啦——呲啦”的响了两声。
嘴上骂骂咧咧,却自怀中取出一根又一根七彩琉璃色竹子制成的挂签,用力的围绕着画卷插了一圈。
说来也神奇,这些原本已被烘干制成挂签的竹片,一落地便开始生根发芽,只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长成一根根四尺多高的竹子。
这些竹子通体如墨,唯有顶端处都长着一颗颗正在不断散发着七彩斑斓光芒的明珠。
肉眼可见的一道又道闪耀着七彩光芒的纹理,如蜘蛛结网般的在竹子间流窜。
最终,化为了一张七彩色的罗网,高高的悬于画卷上空。
瞎眼卦师有些不满的皱皱眉头,拍了拍围绕在画卷周围的竹子,竹子扭捏身子,躲闪着他粗糙的大手,根部却喷出一大片淡墨色的光芒来。
光芒染黑了罗网,迅速的落在画卷后,便化为了一个直径数百里的巨大结界,将整个平安镇包括嘉措湖都拢了进来。
这个结界不仅封锁住了空中,更是如雨水般渗入地下,化为了一个硕大的碗,将地下也彻底的封锁了起来。
长生馆内,长生放下手中挑逗着的河伯鱼,抬头有意无意的往瞎子卦师处瞟了一眼。
“怪不得他们都说这片陆上的人老成精,果然错不了。”
蹲在渝州巷子口的瞎子卦师显然是听不到长生说的话的,听了听画卷再没有撕裂声,不由得意的裂嘴一笑。
画卷中,那轮明月正在冉冉高升,似是被无数根肉眼看不见的丝线给紧紧的束缚住了一般。
就像是那落入了蛛网中的小虫,越是挣扎,越是用力,被捆绑的越紧。
“任你天刀一跃断山河,却依旧逃不出我的乾坤倒转山河。”
虽然巷子口的瞎子卦师看不见,不远处李老二家门口的郑屠户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只听的手中的杀猪刀发出“嗤嗤——”的撕裂虚空的响声之后,中天上,有无数道赤红色的细如牛毛大小的赤红色电芒,凭空的跳跃,激荡出来。
屠夫抬头,只见自己托起来的那轮圆月周围的空气扭曲变换,显现出一根根高大万丈的墨绿色通天神木。
这一根根通天神木,通体苍翠如墨水浇灌而成。竹叶却长的青翠欲滴,竹节也是一节赛过一节,如蛟龙般虬结有力,只是越是往下走,色泽便越是斑驳,满是风霜之色。
这样的通天神木不只是一根,两根,三根······,就像是墨水滴入宣纸当中,层层的晕染之后,便向着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却又根须交错相连,一根便是一片竹林,一片竹林又是一根神木。
这片竹林,还再跟着那轮不断高升的明月,节节高升。意图要揽下它那欲与晴日较高低的尽头。
那把横在天空的杀猪刀一颤,席卷起漫天的云气与风波。
大鹏展翅恨天低,这刀说的便是那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鸟,那漫天的云气与风波便是他那欲与天公试比高不屈与桀骜的灵魂。
这天空不过是个大点的鸟笼。
这日月不过是它落脚的两块砾石。
它起飞时,这翅便要隐天蔽日,它起飞时这天便要退避三舍,它起飞时这日月星辰都要躲闪着它的身躯、羽毛,它起飞时云开衡岳风雨止,鲲鹏击浪从兹始;沧海横流何足虑,三尺寒江东陵指。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鲲鹏水击三千里,粗练长驱十万夫。
这便是大鹏,这便是郑屠户手中的刀。天地乾坤、日月星辰都不过是区区鸟笼、砾石,振翅一挥便是过眼云烟,更何况是区区几根神木?
几根神木而已,也想阻止住自由的向往?
于是这把杀猪刀愤怒了,它颤抖着,它咆哮着,撕裂了苍穹,撕开了七彩色拦阻着自己的罗网,席卷着漫天的风与云雾成一个复一个硕大的漩涡。
地面上,郑屠户只觉得师门传承下的杀猪刀有些失控,自己那已经布置好的数已万计的封印,正在层层瓦解。
刀滚烫了。
便是该出鞘了。
此时,这把刀便是欲要出鞘,正在一点一点的洗涤褪去岁月留下的那份安逸,安逸蒙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