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说……”
父亲学着说书人的模样,绘声绘色地讲完了当日的“睡前故事”,收拾好散落在炕上的“刀枪剑戟”(小卖部里几毛钱买到的那种金属制成的兵器玩具)和“小当家”里抽中的人物卡片,催促着意犹未尽的我,赶紧盖上被子去睡觉。
闭上双眼,满脑子寻思的便都是父亲嘴中的刀光剑影、长枪骏马……
我的孩提时代,物质生活早已谈不上匮乏,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 胡同里藏着投币子的游戏厅,大街上的显眼处也能找到几家网吧,然而我的童年除了上房揭瓦以外,最常光顾的地方却是路边的书摊,总是能在那里耗上个小半天的功夫儿,东挑西拣,寸步不离,就是为了找寻父亲讲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
大概四年级的寒假,我跟着父母去了趟市里,父母办完事由于时间尚早,便带着我去了新华书店,这一下我仿佛坠入书海,可真是大饱眼福了,一番“精挑细选”之后(其实就是看哪本书长得好看),我把目光停留在一本古典小说上,湛蓝色的封皮上浓墨重彩地绘着一员战将,身穿狻猊甲,肩披百花袍,坐下一匹青鬃马,手握一口金背刀,真是好一员猛将(后来我才知晓,这画的是唐太宗李世民,并不是哪个隋唐猛将……),黑色的墨迹提着两个大字——“说唐”。
我心血来潮,蹲下来赶紧翻看,从第一个出场的人物——靠山王杨林开始,接二连三,出现的都是些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什么四猛四绝十三杰,金银铜铁八大锤,吃小孩的麻叔谋,被雷劈的李元霸……那天终于在书中见到了他们本来的面目;父亲见我如此喜爱,便答应了买下来,除此之外,还为我挑了本精编版的《岳家军》,后来因为太贵没买……(其实那本书是关于正史的,即使买了,当时的我也未必喜欢看)
回家的火车上,我便一口气把《说唐》读了个大半,全书读完则更是“痛快”,除了父亲经常念叨的劫皇杠、瓦岗寨之外,我还见识了雄阔海、伍云召、尚师徒、新文礼这些没听过的人物故事,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十五年后,我和这位老友又见了面。
前不久,我在同学的威逼利诱下,买了个kindle参与打卡计划,打卡满一百天就可以获取全额返现,为了应付阅读任务,也是不忘初心,便把这本《说唐》翻了出来,儿时的天马行空早已不在,如今重读这本小说,却也没了当年的滋味,只想给个一星,还是看在童年的份上……
本书缺点比比皆是:首先,不尊重历史,大部分人物都是杜撰的,反而正史中赫赫有名的史万岁、张须陀、罗士信、裴行俨等猛将无迹可寻,杨广、李密、李元吉、苏定方被黑得体无完肤,秦琼、徐世勣、李世民又被吹得上天,与历史完全对不上号;其次,文笔极差,通篇流水账,打仗三言两语,几回合就挑刺于马下,还搞严格的武力系统,李元霸就是天下第一,百万兵马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如今读起来味同嚼蜡;最后,对同类作品存在严重的剽窃,伍云召杀出重围就是赵子龙七进七出,罗成战死淤泥河就是杨再兴误陷小商桥等等,这书要是放到现在,绝对过不了“查重”。
当然,本书也不乏亮点,很成功地塑造了两个经典角色——程咬金和罗成,这两个人物形象在以往的作品中可以找到类似的角色,比如《水浒》中的李逵和花荣,《岳飞传》中的牛皋和杨再兴,但都不如本书塑造得深入人心,讨人喜爱,该书可以说是在人物塑造、情节设计上做到了集各家历史演义小说之大成,也正因如此,这段故事才被说书人反复传颂、代代相传至今。
“隋唐”本就是一段被过度演义的历史,而《说唐》也只是能够保留至今的一个野史版本罢了,并不值得推荐一读。不过,它却是我孩提时代读过的第一部英雄志,曾经让一个男孩脑海中的画面跃然纸上,为他构筑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在男孩的世界里,没有勇者战胜恶龙拯救公主,而是疆场上狼烟四起,军旗猎猎,唯有一人,一骑,挺枪跃马,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未来的一天,我已成家立业,孩子们会围坐在我的周围,听我讲着那些从父辈口中听到的故事,他们那边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我这边讲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正讲到得意之处,我纸扇一合,一拍醒木,学着当年父亲的模样,说上一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