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春天来了。

“也许”的原因，是广东的天气过于飘忽，昨天还是炎热仲夏，转眼间又冷意飕飕。

下班。等车。辞别黄昏。随手刷起朋友圈，少倾，弹出一条消息。

“那个他真的彻底消失……”

Y发来的消息。

Y不是我的朋友，准确点Y是谁，我也不清楚。前阵子百般无聊，然后在微信里捡了一个“漂流瓶”，上面写道：“你卷缩在自己的世界，我却一个劲咚咚敲门”。我觉得这人挺文艺，调皮地回复一句，“找专业人士开锁吧。”

过后，她主动向我打招呼，一来二去知道Y是名学生。20岁。每个人到了20岁的时候，青春开始泛着故事，有些故事唯独自知，有些却如火，无法包裹。

而Y的故事，属于后者，她杵在感情崩溃的边缘，需要找人倾诉分享。

Y居住在成都。成都的特产：火锅、清茶、美女。在学校里，Y的成绩优异，舞蹈队。追求她的人不多，根据非官方不完全统计，大约能围绕操场五圈，而已。

我跟Y能聊下去的原因不是她美丽，吸引我的反而是她发朋友圈的伤言辞，像黑白交替闪烁的表情刺痛神经。

譬如：“你对我可能是无心之举，我对你却是梦魂萦绕”；“曾经说好，一起慢慢从少年走至日暮，你却选择一场落荒而逃”；“一同坐过的石凳，会否在彼此离别后的某天倔强地长出别样的花朵。”

有点像过气的非主流，但情感真挚忧戚。不用八卦细探，Y主动娓娓道来她的故事。

她喜欢的人叫L，喜欢对方不是帅，而是对方是所有追求者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人。与众不同，在于L不是一名学生，他是一个近乎30岁的男人。Y跟L的认识很老套，或者说起来也有点荒唐，他们是通过滴滴拼车认识。当时两人坐在后排，坐车期间零交谈，可下车时，L主动说了句，“拿去吧。”

递给她一把雨伞，车外下起大雨。若是同龄人，她必然会拒绝，她已经娴熟地拒绝过无数名追求者，唯独眼前这名近乎30岁的人，她选择了一次欣然接受。

我问Y，“你是不是喜欢这类大叔型？”

她说，“那刻他逆光的背影，被熏陶得不像坏人。”

“然后他加了你微信？”

“不，我主动加他的微信，因为要把雨伞归还。”

到了归还的那天，这剧情很肥皂剧，刚还不久，天空再次淅淅沥沥地下雨，L再次借给她雨伞。他们便搭上。一来二去。

不仅是关系搭上，认识一个月后身体都搭上……Y的第一次就这样给了L……只是第二天过后，Y再也找不到L。

他是真实地涉足过她的青春，恍惚间却像从没出现过……

看到这，很多人都认为Y被骗了，Y真TM的傻，这显然是L的骗炮行为。但我能跟Y聊下去，最主要是，我并没有以“骗炮”作为结语，每个男人与生俱来都有一个共性，总想救赎感情落魄的女性。但每个被甩的女人也有一个共性，分手后总会诟病自己。

甭管对方多么渣，多么一文不值，还是自我锱铢必较一些细节。

譬如，“我是否不够漂亮？”“我是否不够体贴？”“我是否做错了什么？”……

这些在Y身上一一出现，尤其被“啪”后，Y觉得自己在爱情面前卑微成蝼蚁。

我跟她说了很多次，“这不是你的错。”她短暂地坚强一会，还是重蹈覆辙地自我沦陷。

某晚她突然问起，“我是不是很犯贱？”

我并不是煲鸡汤的人，我能做的只是给她些许观点，希望能让她从不同的角度思考，想不到，她要的结果仍是希望那男人能回到她的身边，陪伴她，允许她涉足他的温度。所以人如何证明自己爱一个人的程度，是讽刺的，是要看分手后自我挣扎的时间长度。

更讽刺的是，到了Y第二次问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犯贱时。她重新跟L在一起，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遗憾的是L居然是名有妇之夫。Y是知道的，可她对待这爱比任何人都纯粹，我的意思是她抛弃了道德，抛弃了底线，抛弃了尊严，为了爱而疯狂地爱，可惜这些爱终究会在那男人面前沦为性欲的体验……每次啪啪啪过后，L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像在等荷尔蒙重新满载后才重新出现。

Y不抗拒。

但对此，我仍无法跟Y说出犯贱一词，反之全是怜悯。道理我们都懂：“不要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可遇上用心栽培的树，难免不懂得抉择。人心肉做。我不清楚再要说些什么，这事似乎已由不得旁人插手。

她如飞蛾，借助执意地驱使身体以及青春扑火。

结果……

再次跟Y聊这件事的时候，就是这晚，她给我发的这条微信，“那个他真的彻底消失了……”预料之中的事，毕竟一开始，全是Y在赔赌爱情。入戏太深早忘却自身。

本以为。

Y继续给我发来信息，此时已换成语音信息。

“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第一次听Y的声音，沙哑，是应有的沙哑抑或哭久，无法知晓。“你知道么，他居然骗我，他居然骗我。”

“你还年轻，不要过于执着，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我打字回复。

她回得很快，声音较刚才像被捏中软肋，绵绵的，淡淡的，“他骗我，他骗我他是有妇之夫，他骗我是为了性欲才跟我在一起，他骗我，骗我，说自己从来没喜欢过我……”

记得那次Y跟我道出L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时，她的字体后面紧跟长长的省略号。我看着那一点点的符号，整齐，深黑，横过整个屏幕，心想那究竟储备了多少情绪，看起来才能如此惹人在意。接下里，Y都没打字，她的语气一顿一顿。

因为有一个版本，我从来没有听过，原来L是喜欢Y，喜欢了很久，久得能凝住时间。

很久之前L就开始留意Y，留意这个淳朴、皮肤白皙、笑容朴素的女人，发现她有拼车的习惯后，便每周五在学校附近盼望有天能跟她拼上。

王天不负有心人，他的想法兑现成现实，能跟Y坐上同一辆车，因为紧张缘故，所以整个过程都保持沉默，凑巧外面下起雨，他心里一紧，便豁出去，主动把雨伞借给Y。

实际上，他并不是三十岁的人，他比Y只大一年，看起来年纪大的原因是L患病，每次他的”消失”都是为了看病。每次编纂借口，是为了让Y减少伤痛，似乎让一个人忘掉一段爱情，最粗暴的方法莫过于让一个人痛恨自己。然而这次彻底消失原因是，他的病突然恶化，辞世了……

对于患病这点，Y早就猜测到，她留意到他会随身携带五颜六色的药物。她谈恋爱的经验少，也从来不懂得如何取悦一个男人。第一次啪啪啪其实是Y提出，她想用性捆绑爱情，劫持爱情，听起来很鲁莽，很盲目。试问天下间谁的爱情不是因为傻劲促进，谁会清清楚楚地谈一场爱情。

L也是如此认为，所以贪恋跟对方身体联结，贪婪对方娇喘的呻吟声，贪婪高潮时狠狠地抱紧对方身体互相黏颤的片刻，认为这是对爱情的滋润，毕竟人一旦耽溺在性欲中，便误认这就是永恒。

想法很傻，傻得旁人一看便窥探出蹩脚之处，可当局者迷，对他们而言就像没更好的办法。有一点，Y告诉我，“当初一直坚持这段感情，原因是每逢跟他做爱，他的手都会自然地护着我的头，避免我的头撞上床头板，这细微的动作出卖了他，同时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问Y：“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她没像第一次那样“他不像坏人”回答我，她深深吸上一口气，揩掉手上长长的结痂，“我喜欢他每次眼神里，对我的渴望。”

那结痂子是Y曾经尝试自刎的痕迹。

然而此刻，公交继续行驶，窗外的风景不停地倒带，我放下了手机。

“对别人而言只是文字，就我而言都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