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些同事和朋友知道我是东北人时都会提出质疑,为什么你们东北人不是不怕冷吗,为什么你这么不抗冻,这让人很无语。我们东北人也不是刚筋铁骨,也都是普通人,室外零下30-40度的低温谁也抗不住,我们东北人不是不怕冷,只是会保暖。提起保暖就不得不说东北的两大保暖神器火炕和火墙。
火炕和火墙常见于北方,尤其是东北地区。在没有暖气的年代里,无论城市和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火炕和火墙,无此便无法抵挡漫长冬季从西伯利亚而来的寒流。火炕和火墙一边连着灶台和火炉,另一边连着烟囱,烧火做饭时连着火炕火墙一起热了起来。我家那时是有两铺火炕,一个南炕一个北炕,南炕连着火墙,夏天不烧,炕上很凉快,躺在上面很舒服,北炕连着灶台,夏天做饭时只烧北炕,一家人都睡在南炕,冬天南炕北炕连着火墙都烧起来,屋里暖和极了,冬天我最喜欢靠在火墙上吃着冻梨冻柿子,嗑着瓜子花生,喝着茶水。母亲常说我:“上辈子一定是冻死鬼托生的,这辈子专找热乎地方待着。”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冬天一有机会不是躺在火炕上,就是靠在火墙边,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时,每年入冬前都会把火炕上面的土扒开,把炕上的砖起下来,把炕里的灰掏出来,再把砖铺上,再用和好的泥抹平。火墙也是一样,因为火墙是中空的,上面预留了几块活砖,把活砖取下来,然后把火墙里的灰掏出来,再把砖镶回去。接下来就是把灶台火炉都烧起来,把火墙,火炕上的泥烤干,再用报纸把炕糊上,糊炕的事都是我来做的,报纸是父亲从单位拿回来的旧报纸,我总是一边看报纸一边糊炕,看一张报纸二十分钟,糊一张只要两分钟,气的妈妈直骂我:“你是看报纸呢还是糊炕呢?磨磨唧唧的,钻报纸里得了。”坑糊完了在铺上纤维板就可以了,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就改铺炕革了。扒一次炕总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才成,一般都是周末来做的,不影响工作。扒完炕要把家里里里外外都做一次大扫除,然后家里人都要去澡堂子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然后就把窗户和门封上,准备过冬了。封窗就把窗户上两层玻璃,再用纸条把玻璃上的缝隙糊上,避免透风。这还不够,还要在窗户外边糊上一层塑料布,这才够保暖。门上也钉上一层塑料布,门的四周门缝还要用棉毡钉上,只有这样寒风才不会透进来。
然后再看看柴垛上的木柴是否够用,仓房里的煤是否充足,如果不足的话就要会买柴买煤了。买柴是到木材厂,买工厂加工剩余的边角废料。父亲会雇一辆马车,带上我和大哥到木材厂,然后开装车。这装车可是个技术活,木柴要装的紧紧实实,缝隙越小越好,这木柴要按立方米收费的,装的紧实了才划算。装好车再用绳子把车捆起来,保证木柴不会在中途掉下来,然后我和大哥坐在柴堆上,父亲和赶车的师傅坐在车辕上赶车回家了,我坐在车顶上看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从我脚下走过,得意的好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得胜归来。木柴拉到家卸在门前,再抱到院里,码到柴垛上才算完事。我最喜欢干的就是码柴垛,一块块板材一层层从低到高码起来,一定要码的方方正正,不能斜了歪了,一块块长短大小不一的柴火就像是一块块七巧板,最后拼成一个方方正正柴垛。可父亲总是嫌我码的太慢,码到一半时就把我赶下来去干抱柴这种枯燥又累人的活计了。买一次柴火可以烧上一两年。柴垛码完还要用斧子把柴火劈成小块,再抱到仓房里堆起来,省得冬天天冷是再劈。木柴准备好就要买煤了,煤买回来也要堆在仓房里,然后就要开始过冬了。
下了第一场雪后,气温开始下降了,火炕和火墙也该烧起来了,早晨把劈好的柴火拿回来放在炉子里点燃,柴火着起来后把煤块填上去不一会整个炉子里的就是一片通红,火炕和火墙也越来越热,屋子里的气温也升了上来,吃过早饭,把煤面用水拌均压在炉火上,然后该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晚上下班的放学的回到家用炉钩子把炉子里的烧过的灰透下去,炉子里居然还有半炉通红的火炭,再加上柴火和煤块,一会功夫炉火又会烧的通红,做完饭吃完饭后,会在火炉上烧上一壶水,冲上一壶茶叶,坐在火炕上,火墙边,吃着冻梨冻柿子,嗑着瓜子花生,看着电视,听着收音机,读着一本好书,聊着一天见到趣事,一家人其乐融融,是这一天最好的时光,水壶里氤氲的水汽落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凝结成绮丽动人的冰窗花,好像是大自然的绘制的一幅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有时炉火太旺了,炉子上的水壶开了又开,水蒸汽满屋都是,我就把水壶端下去,在炉盖子上放上几个土豆地瓜,再用盆子扣上,不一会功夫,烤土豆地瓜的香味就飘满了屋子,用手一捏,从里到外都熟透了,拿出来剥了皮,当做夜宵来吃。等到炉火息了,炉子里的火炭上面盖了一层灰,这时把烟囱插板插上,热气就被留在火墙和火炕里,炕上铺上被褥,脱了衣服钻进暖和的被窝里,任凭窗外寒风呼啸,冰天雪地,屋里总是温暖如春。
到了年底,快过年时,周末要蒸年干粮,烀肉,炉火总要烧上一天。母亲就开始拆被褥,洗衣服,洗被褥。洗完的衣服被褥挂在屋外一会的功夫就冻的硬邦邦的,拿回来铺在火炕上,挂在火墙上,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干透了,这火炕和火墙就是这般的神奇。
老房子拆迁了,如今全家都搬到楼上去了,屋子里没有了火炉,自然也没有了火炕和火墙,取而代之是更为神奇的暖气,不用烧火炉屋子里也一样温暖如春,没有火炕和火墙屋子里更加的干净卫生,保温条件更好了,窗上也很少凝结出冰窗花。可我还是更喜欢有火炕和火墙的日子,在梦中火炉里跳动的火苗,火炉上冒着水蒸汽的水壶,温暖的火炕和火墙,凝结出绮丽窗花的玻璃窗,任凭屋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结了冰的河面,被大雪覆盖的田野,阻挡不了室内温暖如春。一切简单自然,朴实无华,但终将逝去不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