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家家饺子端上桌的时候,村里有位老人去世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连绵的鞭炮声在四方响起,春晚正在倒计时,新的一年来了。
去世的这位老人与我的曾祖父有很深的交情,今年应该有76岁了,在我的印象里有两个光头,一个是曾祖父,一个就是他。在插芋秧的空隙,他们并肩坐在地头,摘下草帽,用手巾擦擦头上的汗。这个时候就是我上场的时候,对于曾祖父的光头我有天然的好奇,总想摸一摸,感受感受是什么滋味。我总会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在离他们五六米的地方开始大喊,老爷爷,你帽子上落了只毛毛虫,它快掉到你身上啦,然后就看到两老头着急忙慌地开始摘帽子。我这个把戏屡试不爽,总会成功骗过曾祖父,让他乖乖把帽子拿下来,然后我就悄悄绕到他们身后,迅速地出手,摸摸他们的光头,然后跟我曾祖父对视一下,哈哈大笑。为这事,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轮番上阵,糖衣炮弹不知发射了多少,可这仿佛是只属于我跟曾祖父的游戏,乐此不疲。玩累了,我就挤到两个光头中间,两边两扇帽子就开始给我扇风。
每当曾祖父小木桌上有野兔这道美味的时候必定有我和那位老爷爷的身影,吃完饭我们仨懒洋洋地靠在曾祖父的土屋的墙上,晒太阳,听着俩光头嘴上下象棋,一场厮杀,心满意足。村里人都说我曾祖父不像个老头,没事就喜欢捉个鱼,逮个虾,下个夹子捉兔子,村里也就那位老爷爷跟我曾祖父志趣相投。
后来我曾祖父因病去世,我也受了启蒙渐通了人性少了些天性,我跟那位老爷爷虽同在一村却依旧没了联系,只听说他也有了三个曾孙,想来晚年应该过得挺幸福的,却没想到事实与我所想有太大差距,让人不由得感慨与唏嘘。
听村里人说他的儿子沉迷赌博,把整个家都输了,刚盖几年的新房子也抵给别人了,他就搬到了自己爹妈留下的老房子里,那房子有好多好多年了,连电灯都没有,在这个年代说出来都不敢相信。地里辛苦种了一季的玉米在临近收割的时候也被别人收走,给儿子抵债了,以前下河摸鱼,夏天喜欢粘知了的老头,现在每天帮村里运垃圾的清洁工运点垃圾,换个温饱。大年初二,串门子的时候大家总要提提那个可怜的老人,我不愿听下去,其实转个弯走上几步就可以看到他住的老房子,我还是希望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是那个老顽童吧,就像我曾祖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