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避讳的说,初二时的我曾经想变成班上的一个女同学。
平心而论,她说不上很漂亮,但是很聪明,成绩很好,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男生们都喜欢和她说话,女生也喜欢和她玩,老师也总是偏爱她,而我常常好像是在一旁陪衬的那个。
虽然我们关系还不错,但不知道啊为什么,一种“她感觉什么都比我好”的感觉还是不断侵袭全身,甚至有那么一些时刻,望着她的背影会幻想着,如果我和她交换角色该多好。
幻想破灭的时刻其实说起来很扯——有次英语考试,我比她高了两分。
当我超过了我幻想中的“榜样”,反而觉得有种莫名失落。并不惊喜于自己的进步,反倒是因为一种习惯性的认知被打破,有些不知所措。
当她黑着脸上讲台去拿那份分数稍低的试卷时,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往日的那种光环渐渐微弱,我却有些难受: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羡慕这种东西其实是暂时的,榜样的堡垒有可能坍塌。
不是在自我抬高什么,分享的是一种心理的变化。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那个被我们曾经视为灯塔般的个体忽然间不再有指引的作用,不要怀疑灯光熄灭了,或许是自己已驶过了原先的目的地,身后不再需要向导。
人或许会产生某种羞耻感,羞耻于过去喜欢过的东西,喜欢过的人,喜欢过的事情,觉得他们过时,幼稚,和如今的自己格格不入。
其实这很好解释,因为我们的羞耻感往往来自于我们的成长,我们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层次回顾过去认为足够壮阔的事情。这是一种很值得开心的自我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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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具体地想过25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毕竟变数太多,人们很难预料到3年以后发生的事情,具体不来,只好寻思着为其下一个定义,以尽可能地描摹出一个未知的形象。
对我人生观影响很大的一个人叫做Amy(如果我的高中同学读到这或许会心一笑)她是我高一时的班主任,是我高一和高三时的英语老师,也是我所遇到过最迷人的女人之一。
那时候我们班的前一个班主任刚辞职,她接手了我们这群“孤儿”,穿着色彩明度极高的衬衣风风火火地走进了我们班的教室。她有点不太像个传统的老师,一面仁慈,通情达理,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开起了班上情侣们的玩笑,时常也会严厉,在我们犯错的时候罚抄,甚至是罚钱充班费,外教每次说起她都会做出说悄悄话的模样,笑得意味深长:“tiger mother”。
那个时候大家对她的态度分为两派,有的同学很喜欢她,有的同学很讨厌她。而我是她沉默而羞涩的脑残粉。
具体的一些细节是记不得了,总之Amy在那一群高中老师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快四十岁的女人却不结婚,情路坎坷或许信奉不婚主义,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她的确是个高龄辣妹,身材好到没朋友,衣服几乎不重样,高级的背影杀手(至少大家都这样说),可惜的是年岁渐长,长期的工作压力让她的面容颇有些憔悴,她从不施粉黛,时常在我们早读的时候站在五楼的栏杆前默默看着远方的山和树木,晨风迎面吹起她的长发,也是赏心悦目的。
她或许觉得我们的生活太单薄无趣了,给我们创造了许多瑰丽的想象,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残酷的而潇洒的心灵体验。除了英语之外,常常给我们讲很多课堂之外的东西:她给我们看在欧洲旅行的照片,说几个闺蜜之间在意大利还是哪里坐在街边咖啡店看高个子的欧洲帅哥,远远瞄见指着人家大叫:“that’s it!”,全班在这个“花痴”班主任的手舞足蹈中一阵爆笑。
她是那个让全班同学分组去到当地福利院看望孤儿的人,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能够健康的,快乐的,没有压力地坐在这个教室里学着知识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那也是我第一次踏入孤儿院的原因,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孩子,或许生来就不是那么的幸运。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于感情的态度:有次她开电驴的时候撞上了一辆小汽车,打电话给男朋友,男朋友得知车祸的第一句话是“车没事吧?”
“我当时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分手。”
在那个大多数女生没有身心发育完全,女教师们要不刚刚实习结束转正,带着一腔稚嫩热情,要不已经年过半百,颇有外婆风采。她是新鲜而锐利的一个存在,就像一把粉红色的匕首,并不疼痛却深刻地扎进了我的心。让我开始想象一个并不遥远却一直混沌的问题:我将要成为一个怎样的女人。
在蛮长一段时间里,我想要成为Amy那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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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踏过更多地方的土地,接触过更多的人之后,我发觉自己其实终究成为不了Amy那样的女人,纵使人在年少的时候,特别是身处封闭环境却渴望与外界交手的年纪,那个给他带来新鲜讯息的人往往会对其产生深刻的印象。
如今的我欣赏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太被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影响的。毕竟我只相信那个人给我的直观感受,从不喜欢拐弯抹角地感受另一个个体。
现在我觉得一个人成长的标志不在于一个确切的数字,不在于他终其一生成为了少年时榜样的样子,而在于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要与这个世界发生怎样的关系,我要以何种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
就像褪去一枚果子的皮和肉瓤,敲击一下坚硬的内核,想想一下这颗种子要在何时投入泥土,何时攫取养分,何时发芽,何时钻破土壤。
这个人不是某个人的影子,是脱离了具体形象之后,卸去光环之后,基于自身状态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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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自己拟定了一个方向:终其一生,成为迷人而丰富的某某。
这也是为何我总爱用类似的词语的原因,我的使用频率透露了我的向往之心。
“迷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
我这个人不会吝啬对人的赞美,可是在夸女孩子的时候或许用词会有些差别。个人觉得“好看”不如“漂亮”,“漂亮”不如“美”。
而“迷人”是我评价女人的最高级词汇。
然而这个词已经被滥用了。正如满大家都是“男神”女神“一样,有些词用得多了就开始有了廉价而随意的意味。有些理解会把这个“迷”解释为一个使动用法:“使..倾倒,使…沉醉”。而“人”也被简单地定义为男人,或者说,异性。
这就是每次看到一些抓人眼球的文章标题所无比无奈,比如“怎样才能让男人爱上你。”,“男人着迷的女人都有哪些特质。”
靠手段和心机所产生的吸引只是一种低级的形态。真的吸引是无意识的,是自然而然的,甚至是无法解释的,就带着神圣的意味。
真正的“迷人”迷的不是仅仅是“人”啊,一个人的魅力可不简单地意味获得了异性的爱慕,还包含同性的好感,已经陌生人的善意和世间万物的恩泽。
或许我认为,迷人的高级形态或许不是指向个体的折服,而是一种“让世界为你展开”的状态。就有点像游戏里开挂的状态。
“丰富”所指的不仅仅是内在。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就连外婆都告诉我未来老公要找一个长得帅的。但这并不表示这是一个肤浅的时代。丰富或许可以被理解为,多层次的,一个光有美丽包装的人注定是无趣的,因为就如同一张精致的书皮,除了摆放一无是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美是会磨损的,并且有被替换的可能性。
而内在的东西就含义甚广了,比如:学识,涵养,审美情趣,处事能力等等,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这本书才会厚实,有阅读的价值。
同时丰富自己的外在和内在,把自己活成一本可供阅读的书,从外在的装帧到确切的目录内文,思路清晰,有血有肉。感性和理性并存。有让有翻开的冲动,并且愿意长久的阅读下去。
这比单纯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更具有成就感。
“某某”意味着不做一个被固定为具体状态的人。
有次回宿舍的时候在楼梯间忽然被一个女孩子叫住,是个陌生的学妹,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个问句。
“你是维安记里的维安吗?”
“....我....是的。”我感到非常惊讶。
得知她是一次偶然关注到我的公众号然后看到了介绍中的照片并以此认出了我。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毕竟“维安”只是我的某一个身份,并不是我的全部,我不该让她代替我,完全入侵我的生活。
越是长大越耻于活成某种“典型”,总是这个时代需要人为自己贴上标签,以求得在大众视野里不会被轻易淹没,也有了可供消遣的噱头。其实不一定要活成“somebody”(如果你有确切的目标也是极好的),活成无数个”nobody“也不错。
人应该是有很多面的,就像钻石被切割了58个面而光芒璀璨,人的可能性远远多过某个具体数字。
这世界上有一种非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或许是在为人熟知的形象和状态背后,还有更多为人陌生的自我。支撑我们入世的,享受社会生活的是那为人熟知的一部分,而生下来的那部分寂静的美好,则是我们存在的理由。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