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剑记（一）
1，问道
风雨交加，雷鸣闪电，玉龙破空而起者三，突入地中不见。跨鹤先生丹阳子施肩吾召大弟子曰：真武，宝剑出矣，速至后山取来。巨岩中露出尺长剑柄，真武拔出献于师前。丹阳子以手弹剑，作龙吟声。喜曰：玄武古剑，北方水精，前古仙兵利器。大禹王治水降魔、玄天帝治水镇妖之宝。惜埋藏日久，产生石垢，须重新磨砺，方得再现锋芒。真武，此剑剑身四尺，断面椭圆，汝须磨成长三尺，薄如纸，方可应用。现命汝下山磨剑，济世行道，畏难么？真武答：不敢。弟子此去，行侠仗义否？丹阳子：否！儒以文犯禁，侠以武乱法，末流也，以济世救人教化匡政、成大丈夫功业为上。此有《孙子兵法》，学万人敌；《南华经》启迪思路；《诗经》一部，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故可陶冶情操。真武：谨受教。请问师尊，何处可磨此剑？丹阳：此石垢坚愈钢铁。只七星磨剑石方可磨之，乃是分布世上各处的七块奇石，第一石名‘拙形’，在我华夏神州，具体何处为师也不知晓。故汝下山，第一是问道。真武：诺。丹阳：这是玉匣剑经，镇山之宝，有磨剑和剑谱两册，古镏大篆，为师不识，以此传道统于汝，以玄武古剑、玉匣剑经为未来掌门的信物。汝须访高人请教，解读此经；刻苦砥砺，练成此剑，方可光大吾门，好自为之。另有金叶百片，乃为师由山中矿石，调坎龙，配离虎，丹炉鼎火，三炼九转而得，来之不易，需要节俭。唉！人家收弟子发财，我收了总赔本。真武敬爱师傅，但作为大弟子，毫不畏怯，常与师傅说笑，故曰：师傅不必哀叹，心事弟子尽知，必寻来一位艳丽如仙，桃花美女那样的，送作师娘，以慰寂寞，兼报大恩。桃花是位年轻美丽女剑客，艳名远播，见过几次，丹阳颇赞其美。跨鹤先生丹阳子施肩吾忍不住高兴大笑：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言不及义也！师弟林青芒、小师妹梅绿萼送下山来。绿萼抽抽嗒嗒哭起来：没人带我们玩儿了，大师哥，别把我们忘了。青芒也严肃地说：江湖险恶，师兄保重。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真武嘱二人敬爱师傅、勤习功课，又对青芒说：爱护小师妹，不许欺负她。绿萼更是如雨打梨花。
真武下山，四海寻游，北至苏武北海（贝加尔湖），南至海南五指山大小洞天，东至山东蓬莱仙阁，西至丝绸尼雅古国，打工、种地、拉车、扛包、读书，不动师父金叶，挣钱糊口，也学了不少东西。苦于无人知七星磨剑石在何处。一年半后，无奈打开师傅柬帖：巫山第九峰苦茶小园，杨先生讳拓，字起怆。真武大喜，短衣长裤，布袜芒鞋，背负长剑革囊，腰悬葫芦，翻山越岭，听不完虎啸猿啼，历尽艰辛，说不尽晓风残月，来到小三峡大宁河边的苦茶小园。茅屋三间，水田七八亩，旱地十余方，茶树百余株飘着苦涩茶香，鸡声狗吠，一派田园风光。杨先生麻衣笠盖，赤足草履，黑须飘飘，神采奕奕，拄锄而立，似刚由田间耕作归来。真武忙上前拜见：后辈真武，拜见杨先生。杨先生上下打量说：英华内含，宝相外宣，好一副相貌。这时走出一位少年女郎，极为艳丽，把锄头接过，又为杨先生摘去斗笠，充满爱意柔声地问：先生，茶放在哪里？杨先生说：真武君，这是山荆胡圆圆。圆圆，这是远道而来的真武君，丹阳真人施肩吾弟子。你把他的剑、囊和葫芦收起，要同我们盘桓几天呢。真武忙见礼，口称师娘。圆圆还礼说不敢。杨先生说：圆圆，我先领真武君看看我的龟甲，你把茶放在柳树下的石桌上吧。圆圆：不嘛，我也要跟先生看看龟甲古文，好久没看过了。杨拓一笑。
真武不由惊叹，在小屋中和石岩洞里，存着大大小小三百多片龟甲，大者如桌，小只及掌，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碎片，上面都有蝌蚪文字，有的密密麻麻，有的只有一两个字。杨拓大致介绍，就花了一个时辰，真武听得如醉如痴，惊叹：起怆先生富可敌国啊！杨拓抚须微笑：山野村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几亩薄田，课几个村童，聊以度日，就喜欢摆弄乌龟壳。圆圆抿嘴微笑，抱怨说：先生恨不得与龟甲睡在一起呢。从此，真武跟杨先生学古篆，极是艰难，龟甲上的字，杨拓也只识得一小半。一个风雨交加之夜，真武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读懂了玉匣剑经中磨剑集第一页，知道了第一磨剑石‘拙形’所在，连夜来见先生。杨拓大喜：仓颉造字，夜闻鬼哭，需这种灾变气候，天降灵感，真武君可以出发了。真武叩拜，要留金十叶为报。先生说：清风明月，均宝无价，唯黄金在此无用。真武还想坚持，圆圆微笑：真武君不必客气了，大柳树下，尚埋有赤金百锭，找不到用途呢。真武脸红，向她叩拜，她避位以让。真武第一次正视她，不但美艳愈常，而且眼中有一种妖异的光芒，颜色不断变换，知非常人。
真武连夜冒雷雨下山，飘海来到宝岛台湾。七星磨剑石之‘拙形’，在阳明山阴，花莲江边，那里有个浣纱村，对江险岩上，就是七星第一剑石所在。寻得真境，真武大喜，在高处结一草庐，贴诗一首：放歌纵饮诗酒篇，傲啸风月天地宽，结庐险崖一蜗居，人住半间情半间。过起了刻苦读书、艰辛磨剑的生活。
2，惊艳
七星第一磨剑石‘拙形’，是嵌在半山腰的一块黑色巨石，叩之有钟磬声。地势险陡，却有三株参天松柏槐回护。旁有一泉，流水淙淙，既作磨剑用，也可解渴。真武安排了自己的日程：卯、辰、巳三个时辰读书，午、未、申、酉磨剑，戍、亥武术外家和剑术，子时打坐吐纳练内功，丑时睡眠，寅时起来洒扫，准备一天的饮食，做点农活。在未申之交，有半个时辰干家务，开小块菜地蔬菜自给。日食两餐，初一和十五到集镇上买点粮食干肉，和必需的日用品。每天沐浴三次，第一次沐浴后穿上长衫，焚香读书，钻研那些深奥的古篆，什么字根码根，偏旁部首；第二次沐浴后磨剑；第三次沐浴后着短衣短裤打坐。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原来在山上，与师弟妹打闹玩耍，有时还偷懒，需师傅督促，下山之后，感到责任重大，又在社会江湖，经历了两年磨练，懂得珍惜时间，严格律己。
按玉匣剑经的磨剑分册，选好日、时、辰，斋戒沐浴焚香礼拜，赤裸上身下穿长裤、披发、束止汗带，双手捧剑来到七星第一磨剑石‘拙形’，石形古朴奇拙，周围不等边五角形，上面像屋顶一般，一大一小有两个斜磨面，小者粗砺，大者光如黑色大理石。真武再焚香致礼默祝，弓箭步站好，千斤坠钉住双脚，运太极神力于两臂，将剑在粗面上一蹭，一声龙吟，火花四射，迸到赤裸上身，烧得皮肤兹兹作响，真武心无旁骛，意守丹田，正式开始了磨剑。粗面磨三个时辰，再在细面上细细磨去磨痕，使剑身像镜子般光亮。不论刮风下雨，天天在此，也不用任何雨具遮挡，闪电雷劈，仍是赤身，任雨水横流，雷震耳，电灼身。每过一个时辰，到泉边喝几口水，此外全不休息。
真武在花莲悬崖，物质生活极为贫乏，但精神上，超然物外，自在游行。寒来暑往，已把剑长由4尺磨到 3 尺 4 寸，剑厚薄于纸板，剑芒日渐耀眼，但却越来越难磨。同时读书辨篆，日有寸进，积累起来也还可观。剑术剑法，内气外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循序渐进。河对岸就是浣纱村，浣纱女、采莲女、船女渔女，一个赛一个的美丽，时常能听到她们的歌声、笑声。因练就非凡目力，有时在江心击水练剑，远远见她们的篝火晚会，火光映出窈窕身影，照著着青春脸蛋，分外艳丽，心中也不觉有些荡漾。但想到重任在肩，不敢懈怠，不敢分心。同时，师傅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宝剑长穗系红绳。姻缘应在剑穗上，所以心中安然。
这一天是十五，真武上午驾自制独木舟过江，步行到集镇买粮食和盐酱。一阵香风笑语，三套大车驶过，车上十几个年轻姑娘，高高兴兴唱歌赶集。真武背过身去，‘酷啊……那么瘦……可结实了……像竹竿……不，象根柱子，不，那腿才是……两根柱子……没看清……’随风飘来。真武觉得在说自己，一笑置之。
下午，正在读书，突然几个小姑娘来惊慌地叫：大陆哥！长安哥！磨剑哥！帅哥哥！……。真武出来一看，小姑娘们变脸变色，忙问：怎么了？七嘴八舌，如黄莺啭呖：不得了，我们一个同伴掉到深涧里了。原来几位姑娘划船过来爬山采野花，一位贪图涧边花美，不小心滑落深涧中。真武忙取剑随她们去寻。果然，密林深处一道断涧，又深又陡又滑，一个小姑娘挂在涧下一半处的树上，好像昏过去了。真武忙施展轻功攀沿而下，突然，一阵腥风，一对鸡蛋大小的红眼睛带著一条长长的黑影，向挂在树上的小姑娘扑去。真武看得明白，乃是一条雪花巨蟒，心中一急，剑下人上，凌空下击，刺中蛇身，那蛇怪吼一声滚落涧底，习习索索游走不见。真武正好落在树上，伸手将小姑娘抱起，略加审视，抬头对上面说：姑娘们，这位姑娘中了轻微蛇毒，需我仙丹治疗，便可无事。我带著她上不来，你们回家报平安，我把这小姑娘带到我的半情庐舍救治，请她父母明天来接人好了。
于是下到涧底，找到条小路，曲曲折折，回到家已经天黑。把小姑娘放在床上，点起灯来。真武一看，呀！这怯怯躺在床上的，哪里是个小姑娘，分明是位小仙女，花仙子！
3，夜话
真武赞叹小姑娘的美艳，但觉她印堂发暗，中毒的迹象明显，从葫芦中取一丸太清煺毒丹，倒一碗凉水，来到姑娘面前。小姑娘脸上慢慢升起喜羞的红霞，长长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轻轻抹上一丝微笑，发出低低甜甜的声音：看人家干吗？睁开大眼睛，漆黑的眸子闪出幽幽的调皮的光芒。真武大喜：你醒了？你那样看人家，谁受得了啊！真武高兴地说：来，吃一丸药。不，你先说说，你明明有本事把我送上去，交给我的伙伴，偏偏要把我抱到你家里来扣住，藏一夜，安的什么心啊？小姑娘，你不知道，当时察觉你有中毒迹象，要上去，你的女友一关心，你就会分神说话招呼，毒性乱窜，于你不利。骗人，你看了我好几眼，就紧紧抱住我，不肯上去了。真武觉得这小姑娘刁钻可爱，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盯著他，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雪白的小小贝齿轻露：说呀。真武的脸略略发红：对不住。我一到你身边，就觉得不像是滑下去的。你腰带上有绳索的痕迹，衣上有绳的残屑，联想起下涧前见到不远处盘着的长绳，其他姑娘吵吵嚷嚷，没有真正的惊慌。再加上你在树枝上躺得稳稳当当，所以断定姑娘是其他几位姑娘用绳缒下去的，是个有意的安排，我想把你请来，了解是什么原因，弄个明白。小姑娘笑出声来：真会观察，就这些？真武：还有，姑娘气息均匀，吹气如兰，且还眯着一只眼偷看，哪里是昏过去了？
姑娘笑出声来：所以你把我捉回家来，仔细盘查？不啊！记得那蟒蛇从你身边蹿过？你中了毒了。这里的蟒，大部分是无毒无害的，只有雪花蟒和乌金蟒有剧毒，昨天向你喷毒的，就是一条雪花巨蟒。姑娘不笑了，脸色有点苍白：本来闹着玩的，差点送命，你真的救了我，弄假成真了。真武说：那把这药吃下去再说话吧。姑娘顺从地把药吃了，但忍不住偷偷地乐。真武问：你们怎么闹着玩？调皮的笑容再绽：不告诉你，你该得意了。不许笑，还不许看人家，我就告诉你。真武一叠连声答应。姑娘说：我们村早就发现了，有个呆子在这里练剑磨剑读书，以为迟早要到我们村来，一年多不来，大人就把你忘了，我们女生越来越好奇，凑钱买了个千里镜，放在我家阁楼上，大家轮着看你，然后讨论，有说你是坏人的，又说是好人的，又说长得俊的，有说酷的，帅的，呆的，毙的。最后大家同意：身材高挑，宽肩长腿，猿臂蜂腰，黑发披拂，这些词都是旧小说上来的。可面貌看不清，有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有说玉面朱唇，有说两耳垂伦，有说招风大耳，有说塌鼻子抠眼睛，还有人说是麻子。大家都想来看看，可我们村从来是外面男生来看我们，哪有我们女生去看男生，于是就让我扮作落下涧中，也看你的心性人品，武功高低。真武像吃了蜂蜜，见她眼含笑意，小嘴似喜似嗔，娓娓道来，不觉痴迷：你们可真够调皮的，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等等，你拿个碗，站在五步外。樱唇微动，一缕金光，把碗穿透，乃是一粒比绿豆还小的金丸。真武好像吓了一跳：哟，哪学来的这大功夫？姑娘满面得意：一位阿姨，樱桃仙子金丸侠女火凤凰，她喜欢我，教我的，我嘴里总有3丸。真武：扶风真人的女儿范春娘女侠？是的，你如有坏心，金丸已从你眉心穿入脑中了。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敢随你来，女伴们放心回去的道理了吗？你可真危险啊。真武暗笑：谢谢你嘴下留情，小侠女，幸亏我是个好人。姑娘收起得意，说：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里磨剑？
真武说：我叫真武，长安人，自小随师傅在武当山读书学剑。我的师傅姓施，讳肩吾，道号丹阳子，人家尊称跨鹤先生。我听说武当是道家名山，又是大派所在，你师傅道行一定很深，他真能跨鹤飞行吗？真武笑了：师傅是纯阳祖师吕洞宾所传，为武当支派，主派是王重阳真人的全真，很是兴旺。人称师傅为跨鹤先生，因为他爱鹤，养了一对丹顶鹤，同时吕祖又有在黄鹤楼跨鹤飞去的神迹。不过，也有人传说，亲见师傅用缩骨术缩成三尺小人，跨鹤遨游的事。是真的吗？不知道。师傅确有缩骨神术，我们亲见，他身高七尺，可缩到六尺以下，也可涨到近八尺。但他不传我们这个，说是需童身，童贞一失，神功散去，白费辛苦，而我们师兄弟是应该成家的。你成家了吗？有媳妇儿了吗？真武脸红：哪里顾得上。你的师兄弟呢？武当全真派，有弟子3千人，而我师傅只有弟子 3 人，我，师弟林青芒，小师妹梅绿萼。你小师妹长得美吗？很美，很可爱。你爱她吗？自己师妹，自然是爱的，兄妹之爱，我走时她才 12 岁。姑娘沉默半响：你为什到这里读书磨剑？我们住的支峰，名叫天倚，有两件至宝，玉匣剑经和玄武古剑。玉匣已为师傅所得，三年前古剑出世，但生了石垢，需七星石才能磨去，第一石拙形就在你们这里。师傅把剑经和古剑都传给我，要我继承道统，磨剑行道，责任是很大的。姑娘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见你在风雨雷电中磨剑，为什么不搭个棚子？真武笑道：一心磨剑，哪里顾及身外，这也是磨练心志、磨练毅力，怎能畏艰难辛苦。姑娘眼中闪出异样敬佩的光。
真武说：小姑娘，你该说说你的事了，请问芳名？姑娘笑着红了脸，低声说：什么芳名，我小名叫袅袅，姓苏。祖上随国姓爷（郑成功）打红毛鬼子（荷兰人）收复台湾宝岛，后来我们大陆江南来的，就聚居在这个浣纱村，也来了许多高山族的，相处很好，融成一个大家庭，甚至也有红毛的后裔，都不分彼此了。真武极感兴趣：那你们的风俗习惯，是怎样的呢？姑娘说：以大陆江南的为主，参杂了许多高山族的文化，我们就很喜欢高山族舞蹈，我还会说红毛（荷兰）黄毛（英吉利）的话呢，于是把村里的日常生活，文化习俗，婚丧礼仪，娓娓道来，听得真武如醉如痴。
呢呢喃喃，不觉雄鸡报晓。外面突然发出一阵吓人的异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