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我们还能爱多久,我们的婚姻还能维持多久?
这是摆在许多贫贱夫妻面前最为现实的问题。
我和宫爵或许有资格来回答这个提问:幸福有时真的不是得到的太少,而是计较的太多,比较得太多。但高攀不起生活的时候,我们学会了低就。
一、我们贫贱的婚姻终于失去从容
作为这个城市里的蚁族,我和宫爵做足了吃苦也要在一起的思想准备。
我们是在学校毕业典礼那天“裸婚”的,办不起仪式,我们便借了那样的热闹与排场,正式成为夫妻。
婚后的日子没有想象得那样难,我们以每月共计3300元的工资,除了房租、衣食住行等等开销,还可以有千八百的结余。我们总是一起欢天喜地地把它们存在银行,兴高采烈地走出来,无比大款儿的样子。
那时的我们如此心疼对方,把最好的菜埋在对方的碗里,经常把对方给买的衣服去商场退掉,然后给对方买一件,争执到最后,两个干脆一起去退货,然后,手拉手去服装批发市场买山寨名牌。
我们做的最奢侈的事情就是去吃肯德基,彼此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加薪了、银行存款突破一万大关,有时实在找不到理由,我们便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想啊想,那个过程,远比去大快朵颐的时间要长得多。宫爵说:“这叫让幸福来得更漫长一些吧。”
结婚第二年,宫爵的同学出国,将其80平米的二居室交由我们照看。我们马不停蹄地搬了进去,兴奋得一夜未眠,生怕一睁开眼睛,还是在那不足十平米的蜗居,连洗个澡都得看房东好几天的脸色。
宫爵的单位经常有应酬,会打包回来一些菜,尽管场面上假意推托不拿,可是一到家,我们便欢呼着满足口腹之娱。
那时的日子,总是有那么多意外的惊喜,一顿肯德基、一盒剩菜、一件地摊名牌,都足以让我们开心良久。
可是,这快乐如此易碎!
当我们的存款终于到了五万元时,我们心如鹿撞地去了售楼处,那高昂的房价狠狠地嘲笑了我们的无知无畏。别说首付,这点儿钱连个卧室都买不起。一天跑下来,我们终于笑不出来了。
而打击接二连三。
我爸爸在连续拉了半年的血之后,才在妈妈的坚持下到城里来看病。结果一诊断是肠癌晚期,由于已经骨转移,十分痛苦。宫爵不忍心看父亲遭罪,将他送到了临终关爱病房。面对流水样的药费单,爸爸在住了一个星期之后,背着我和宫爵,在妈妈的搀扶下回了老家。得知消息后,我哭得肝肠寸断。那天,宫爵没有像往常一样哄我,而是找同学喝到烂醉——第一次,我们对人生有了一丝绝望:我们土里刨食的父母把我们供到大学毕业,可是,工作后的我们别说让他们过上城里老人一样体面的生活,甚至连让他们病得起都做不到。三个月后,爸爸去世。葬礼上,我和宫爵哭得百感交集,除了伤心,更有彻骨的惭愧。
很长一段时间,宫爵天天下班后去网吧,在各种创富网站上流连,并最终选定了一种据说可以吸甲醛等有害汽体的灯。那些天,他像打了鸡血般地把我们余下三万元钱全部买了这种灯,并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出去推销。十天过去了,一盏灯没有卖出去,其中一些灯已经不亮了,而那个厂家的电话早已变成了空号。那些堆在家里的灯,让我俩的心都堵到了极点。
然后,我怀孕了。面对妇产门诊前那些兴高采烈的准妈妈,我和宫爵真的是欲哭无泪。我拿着诊断书,去手术室排队。快进手术室的前一秒,宫爵喊我,我没有回头——我们没有条件生育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铁石心肠。
宫爵的同学马上就要回国了,我们不得不再次写小纸条,到处找电线杆贴上去,然后四处看房子……而这样的居无定所,会一直继续下去。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样周而复始的日子里看不到希望。生活并不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经过一番奋斗,他们终于成为了后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当我看到宫爵快把兜掏漏了,也凑不够给我买的乌鸡的钱时,我想起了那句歌词——最好的疼爱是手放开。
二、幸福与金钱并非绝对血缘关系
一直以来,宫爵的同事刘苗都对他很有好感。这个家境让她这辈子都可以不奋斗的女孩子毫不掩饰她对宫爵的好感。很久以前,我和宫爵对于刘苗的存在都只是微微一笑,我们无法剥夺她爱的权利,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洁身自好。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宫爵来说是一种拖累。
而宫爵的想法,与我,并不区别。两颗相爱的心就那样相互疼惜,而这疼惜渐渐成为一种折磨。所以,当那个女孩儿第N次不管不顾地发来暧昧短信时,我和宫爵之间有了最为剧烈的一次争吵。我们都不惜狠狠地伤害对方,表达自己对这桩婚姻的后悔。我拿起简陋的行李,离家出走,寄居在表姐的家里。
表姐家的房子很大,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典型。可是,姐夫很少在家,偶尔回来,他们就像跟客户吃饭一样在一起吃顿饭,除了孩子没有任何的话题。表姐做了子宫肌瘤手术,居然都没有告诉姐夫。我问她,她说:“他根本都不心疼,所以,何必让他回来,让自己难过,让他觉得不耐烦。”表姐的话,让我刹时泪流满面。一方面为表姐,一方面是因为我想宫爵了,想起一次我被出租屋那劣质的铝合金窗户割伤了手,他一边为我吸血一边流泪的情形。表姐表姐夫冰冷的夫妻关系让我了悟:婚姻的幸福与否跟金钱真的没有太大关系。
表姐睡下后,我给宫爵打了个电话。我哭着跟他讲表姐的故事,很快,他来到医院,把我搂在怀里,说:“丫头,这些天我想的全是咱俩在一起的事儿,经常会笑出声来。那些日子或许很苦,可是为什么想起来,觉得那么温暖。”“这就叫做一起吃苦的幸福。更何况,跟父辈当年的环境相比,咱现在已经算是人间天堂了。”
我们的婚姻,在表姐婚姻的参照下,让我们看到了它的无价。也是直到那一刻,我们才深深理解了那句古老的誓言:“我将永远和你在一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们也是在照顾表姐的那些日子里,深深体会到幸福不是得到的太小,而是计较得太多。
为了庆祝我们的婚姻无恙,我和宫爵连吃了三天肯德基,到最后,都有了呕吐的感觉。我们勾肩搭背地感慨:“原来,咱们当初的理想——等咱有钱了,天天吃肯德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三、终生珍惜,一起吃苦的幸福
重新回到蜗居的我和宫爵都开始试着改变我们对生活的态度。
我们很奢侈地买了两辆自行车,美其名曰低碳生活。在路上,面对那些有车族嘲讽的目光,我们幽了一默,在周末共同出游时,打出了“别拿自行车不当奢侈品”的横幅。宫爵说:“不能嘲笑别人的时候,咱还可以自嘲着自娱自乐嘛。”我拍拍他的肩膀:“严重同意!我们终于穷出境界来了。”
我和宫爵再也不做买房子的春秋大梦了,但我们依然在攒钱,但这一次目标比较理性,那就是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租到条件越来越好的房子。
有一天,宫爵回来后兴奋得脸都红了,却还是要忍着让我猜发生了什么好事。我说:“路上拣到一百元钱了。”宫爵捏着我的鼻子说:“丫头,你有点理想好不好,干嘛总盼着那天上掉馅饼的事。”原来,是宫爵的主管说下个月给他涨工资,这样,宫爵的工资终于突破三千大关了。那天,为了这个好消息,我们狠狠地提前纸醉金迷了一番。先吃了一心韩国烤肉,又去K了歌,然后放着最后一班公交车不坐,打的回的家。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无比小心眼地盼着下个月发工资,害怕承诺不兑现,但我们已经提前透了支,直到那三千元钱落袋为安,我们的小市民的心才偷偷地放下。
2010年6月,当我们的存款额终于达到三万元时,我们给宫爵的爸妈还有我的妈妈报了去上海世博会的旅行团。可想而知,三位老人的坚拒。但我和宫爵的态度也无比执著,宫爵对我妈说:“妈,我们已经没能向爸尽孝,你就别加剧我们的遗憾了。”宫爵的爸妈说:“你们留着钱买房子、养孩子吧。我们帮不上忙,但也不能拖累你们。”我说:“爸妈,我们不买房子了,租更实际一些。所以我们的钱,给你们养老,以及养小还是做得到的。求你们给我们一个展扬的机会吧。”
三个老人的这趟出游,让我和宫爵的日子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可是,看着老人在镜头前笑得老菊花般的照片,我们俩的感觉是,这一趟世博游太值了。比我们有钱的人多的是,但不是所有有钱人都会出钱让父母去世博。
4月初,我怀孕了,这一次绝非意外。
宫爵又开始像从前那样,家里的好吃好用的全优先我。
尽管孩子出生后的花销算来算出真的是捉襟见肘,但我们这一次真的是一点儿不悲观。
我在一听到怀孕的消息时,就手放在胸口发誓:“我要天天散步,做一个光荣的顺产妈妈。”
我们自信地计算着,以我这经常锻炼的身体,一定会有母乳的;
我们有痛陈尿不湿的缺点之后,决定一直给我们的孩子用戒子;
我文科好,宫爵的理科好,我们日后不必给孩子请家教,亲自己来辅导他(她)。
宫爵说:“咱认真钻研课本知识,没准儿,还一不小心找到一个赚钱的第二职业呢。”
日子,就在这样一个又一个近忧面前,忘记了那些可能终生都无法实现的远虑。
我和宫爵就这样相依为命、知冷知热地过着。重要的是,在经历了这许多人生中的挫折坎坷之后,我们渐渐明白不是所有的共苦都可以等到同甘的那一天,而在这样贫富差距越来越悬殊的当下,有一个人,能够与你一起共苦,这本身就是一种高贵而坚定的品质。
不比较,不失衡的婚姻,离烦恼很远,离快乐很近——没有钱,我们更能好好相爱,爱到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