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回到了离开很久的故园,当打开家门的刹那,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院坝里荒草丛生,密密麻麻的荒草因为无人管理已经疯长到一人多高了,还有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冬瓜和丝瓜种子,顺着荒草的杆茎漫延至房顶和院坝四周,藤蔓上面开着许多黄色的小花,偶而在密集的草丛深处还能看见结着有小小的冬瓜和丝瓜。
这里还是记忆中温馨的家吗?还是那个永远充满欢声笑语的,永远整洁,窗明几净的家吗?
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无人整理的雨季,房檐上的瓦片也三三两两零落一地而露出了瓦片下面的泥胚墙,被雨水冲刷出深深浅浅的凹槽。现在,凹槽上长出了大片大片绿茸茸的青苔。
兰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跨进院子,打开了座落在正房堂屋侧边位置的主厢房,随着吱呀一声的门响,上面扑簌簌的掉下了厚厚的灰尘,不出意外,房间里的床上,桌上,凳子上都是满满的灰尘。
她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放下行李,便打开衣柜,找了一套当女儿家时穿过的衣服穿上,再去厨房打了水拿了抹布,细细的擦拭着房间的灰尖。
外面的阳光映照着她紧贴在额上的细发和细发下不再光洁的额头。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头发里已经有了数不清的白发,而额头上也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只是身材,因为这么多年从未停止的锻炼,还是有一丝丝女儿家的曼妙。
原本她在城里的日子也过得挺好,儿子几年前已经结了婚,并且还给她添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女儿。而同儿媳的相处也并不似传闻中的婆媳是天敌那般难处,儿媳妇通情达理,对她也很尊重,她们之间很少有过争执,虽说不如亲生母女那般亲昵,可也相处融洽。
可是她就是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总是欢颜难开。儿子见她老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私下里询问她原因,她说她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想家了罢,想从小生长的那个家。儿子说那你既然想,就让父亲陪你回去看看吧,去四处逛逛,走亲访友一番?可她又不愿意,因为先生假如一同回去,那正上幼儿园的孙女儿就无人照顾了,所以还是坚持自己先一人回去瞧瞧再说。
不知为啥,虽说眼前尽是断墙残垣,一片荒凉的模样,可她的心却不知为什么,一下觉得踏实无比,好比一直晃悠悠的人生瞬间落到了实处。
她给自家先生和儿子打了电话报了平安以后,就一头扎进了自家小院。锄草,拣残瓦碎石,平整院子,请人翻修房顶,休憩断墙,打扫每间房屋的卫生,忙得是脚不粘地,行走生风,再不似在城里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经过半个多月马不停蹄的修整,小院终于有了当年的风貌,她还亲自在自家大门上写了“朴园”两个大字贴上,贴好了左看右看觉得很是满意,想着在老年大学学了那么久的书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每次先生儿子打电话来,她总是说上两句话就说忙然后匆匆忙忙就挂掉了电话,以至于后来她先生儿子生气的说难道你比美国总统大人都还忙蛮?说上两句话能费多少时间?总是催促她早日返城,而她却总是一推再推。
乡间多好啊,空气多新鲜,呼出一口浊气,吸进肺里的空气便如同将肺洗过一般,再感觉不到郁闷了。每日清晨推开门窗,入目的便都是如海洋般辽阔的郁郁葱葱的一片深绿。
她不但不想返城,还去集镇上买了各式瓜果蔬菜苗子在家周围的土地上种下,隔上几天就去浇水施肥一次,眼见小小的瓜苗从地里一天天窜起而将淡淡的新绿布满整个地里,心里的喜悦溢在汗水满面的脸上,藏也藏不住。
她还打算将房屋围墙里外种上各种鲜花,那么,来年春天,这里便是花的海洋了,而她睡着和醒来,就有清香扑鼻的鲜花相伴左右了。
她还想再喂养点鸡鸭什么的,那样,孩子们偶然回来,她就可以有新鲜的环保的鸡鸭肉招待了,而且走时也可以给孙女儿带上新鲜的鸡鸭蛋增加营养了。
她想的特别完美,俨然已经忘却还有返城这一说法,忘了自家先生一个人在城里又要接送孩子又要打理家务,只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像中。
年轻时,曾经最恨的土地现在变成了最离不开的牵挂。那时,千方百计的想离开,想一辈子都最好不要再回到这片土地上,谁知道现在,就算看到个南瓜,丝瓜,黄瓜,冬瓜,苦瓜苗子都要激动个半天。
她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就是一天天的厌倦了城市里的钢筋水泥,车水马龙,人际交往,就是喜欢大自然的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也许是年龄吧,也许是中国人叶落归根的执念也在她的血液里执拗的流动着,总之,她现在真的是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想守在这里朝迎朝霞,晚送夕阳,静待时光老去。
叮铃铃,电话又打来了,她无奈的按下接听键,是自家先生打来的,电话里说孙女儿病了,儿子儿媳忙着上班没法长时间陪着她,她想奶奶了,而他一人也实在照顾不过来,问她何时返城?
她顿时急匆匆的收拾了行李,然后再留恋的看了一眼已然焕然一新的干净整洁的小院,锁上大门,踏上了返城的道路。
房前屋后的翠竹向她迎风招手,仿佛在问:“何日君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