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彻夜恍如明灭的新星,用炜煌的街区同他的孤灯拔河。
——泰德·库瑟《夜航》
我不喜欢太冷清的意象,亦不喜欢太过繁华喧闹的人群。
狂欢不过是一群人的孤独,而书籍、音乐、远行是一个人的充实。
所以,5月末,一个热得知了都止不住抱怨的天气里,我不知在这片森林里寻找着什么。
江上的竹筏里,同学们吱吱喳喳地聊着天,手机里时不时传出些游戏的配乐,像是一场巨大的演唱会,台上的明星在咿咿呀呀唱着歌,台下的粉丝不明觉厉地尖叫着。
我戴上耳机,试图逃离喧闹的现实,回归自己的乌托邦。
“只有我守着无尽的沙漠,等待着花开……”手机中的华晨宇用优美的高音勉强盖过些人声。
我看向窗外,想听听水的声音,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不喜欢这里的景色,因为有了水,还缺些山。而如果没有山,那么水就要足够蓝,否则就没有水天一色的美感。
但比起湖,我其实更喜欢江。湖太安静了,像个放大的镜子,而江总是动感的,用波纹泛起粼粼水光,像是一条镶满钻石的华丽纱丽,遮住了一个异国美人羞红的脸。
而相比于海,江却又略显逊色了些。我喜欢看海的咆哮,用浊浪支配了整个天空,伴随暴风,隐含着一种野性与危险的美。
这里的江,没什么大的特别之处,但总归泛舟江上是一种唯美的体验——早在宋代,苏轼就那样认同过了。
阳光倒是随着船的转向而一点点倾斜,像是行走在表盘上的秒针。
玻璃窗外的风景时进时退,浪尖随音乐的高潮迸发出一道道金光。
码头船夫拉紧了绳,催促着我们下船,准备迎接下一波游客。
“就让我听着天大的道理,不愿意明白……”
我回望江河,忽然有些悲凉与惆怅,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们都是沧海一粟,都是烟火里的尘埃,是住在钢筋水泥城堡里的孤独患者,绽放光华后身体随风而去,不知会飘向哪个无名角落。
连同这江上,也未曾见得能够觅得一个世外桃源。有人的地方,总是吵闹而又孤独的。群居是一群寂寞的人聚在一起,看似热闹,实则在以乱七八糟的噪音掩盖自己内心的落寞。
人是不能被另一个人填满的,肉体限制了两个生命的交流,徒劳的交合只能增加灵魂的空虚感。但人可以用一些别的东西使自己越来越满,增加生命的重量。
旅行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自然可以让人的精神层面得到滋养,与一些神明一般的东西沟通。
太阳炫耀着自己的光辉,将天地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众生随时笼罩在这巨大光芒的阴影底下,脆弱的生命在造物主的支配下显得不堪一击。
而这些生命却拥有着自己的倔强,总能在这光环给出的逆境中爆发出令人惊叹的、自己的光。
虽然一粒光子微不足道,但一群光子呢?
谁说烟火不能是由一粒粒尘埃组成的?
紫外线强得让我想起了呆在西南高原的那段时光,又像是炎夏里外婆烹饪的厨房。
我像个在沙漠中苦苦寻找绿洲的人,在烈日的炙烤下成为了一朵失了水分枯败的花。
那也许有些像苦行僧的修行,但这旅途不算寂寞。各色花儿娇艳欲滴,有点姑娘的胭脂色、赛比貂蝉脸上的红晕,有点雪天的苍茫感、赛比玉环捏着水润荔枝的玉手,有点深邃的蓝,赛比西施颦眉时候的幽深眸子。
“风一去不回来……”
风把人声吹散了,只有那种落英芳草空灵的窃窃私语,带着世界的秘密在耳畔低咛。
我还是喜欢远足的,如同喜欢音乐、书籍,喜欢在城市的孤灯里寻找一个人的充实。
我在寻找什么呢?
我在车水马龙的灯光里寻求内心的一处净土,烟火里的尘埃在一片火光中寻找与自己相同的微小尘埃。
但它永远找不到了。
因为它不知道,每一朵烟火都是尘埃,每一颗尘埃都被染上了光芒而变得不像尘埃了。
它自己,也因为过于急切地寻找其他尘埃而有了烟火色,再也无法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