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飞扬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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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不是每个人都有青春,也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美好。无论美好或悖逆,把握利用好,才能成就人生,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

天已拂晓。

东方的鱼肚白被连绵青山挤压成不规则的片状,故作飘逸的可怜,无意却成了那片绯红朝霞的背景。这让它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以致开始躁动起来!它已经忍了太久了!它不甘心一直是背景!于是,它冲着绯红朝霞叫嚣。接下来,纠缠,翻滚,互不相让……正当它准备纠集军队进行下一波攻击的时候,突然感觉浑身刺痛!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可抗拒的和死灰一样的惊恐!是时候退场了!尽管它不甘心不情愿!

透过塑料布糊成的窗户,那缕阳光不偏不倚就刺在阿大和阿二散落在地上的衣裤上面,是旧的!散漫好像自小就是他们的标签,所以,狭小拥挤的房间总是日复一日的承受一天天的痛苦。显然,横七竖八躺在床上的阿大阿二并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他们已经早就麻木了。没有麻木的时候,依稀是他们的婴幼儿时代。那时候,他们没有散漫或严谨的意识。

而如今,他们同样没有!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了,还是找不到他们即将成人的理由。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爷爷的错。毕竟,爷爷只是一个地道的农人老文盲。追根究底,是他们爹娘的错。打他们七八岁起,和爹娘在一起是一种奢望。一年也难得几回见。谁叫他们家太穷了?谁叫爹娘除外打工了?谁叫没人去教化他们了?

说起这,弟兄俩想骂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怨恨和报复动不动开始爆发。那一回,阿大给阿二说,哥们,今晚要不再去做一回吧?说着,直冒金光的双眼肆虐渴望。阿二早就想了。不是因为他没大哥胆大,要不然,他也会单独作案的。一听大哥提议,二话不说,一拍即合。

于是,凌晨一点半,弟兄俩出现在同村村民刘板院里。其实,这根本就不能叫院子的。因为,连院墙都鸡巴没有!仅仅一圈低矮木栅栏而已。连吹灰的力气都没花,弟兄俩就进来了。瞄上刘板家,是他家没有狗。他邻居家也没有。只有猫。

那棵歪脖子石榴树上的鸡群一阵乱叫。阿二学着阿大,也开始喵喵喵的学猫叫。刘板家人想是一个个睡死过去了,竟连屁都懒得放一个。随后,俩人一人手里拎一只鸡,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刘板院子。星夜,在薄雾的笼罩下,小山村宁静而安逸。偶有几声猫狗叫。回返途中,阿大打破了平静,对阿二说,这也太顺手了,一点不刺激,太没意思了。阿二表示不同意,老大,你非得让人家把咱俩撵得鸡飞狗跳不中吗?一天,真有意思!阿大撇撇嘴,熊样,老鼠生的你!

还是老地方。村后那片杨树林里,偏北的一堆黄土坡下面,一团火苗烧的正旺,格外耀眼。那个坑,早已烧成了焦黑色。时间,火候,拿捏的很是到位。扒了坑,一阵风卷残云,吃肉吐骨头,那叫一个得劲儿!临末,阿二说了句,哥,可惜忘了拿酒了!阿大抹了抹嘴巴,回了声,狗日的,早干啥去了?这时候才出气!回吧,明还得去‘监狱’呢!阿二说,也是,要不然狗日的一根筋又该给咱爷告状了。

他俩抽烟的事就是一根筋刘老师告的状。烟是他们向同学刘富贵勒索过来的。刘富贵家不缺钱,还都是好烟。蹲在厕所里抽,都能被刘老师发现,真是邪了门了!爷爷听了,只是一个劲的嗯嗯,不表示与否。那刘老师也是服了。不服都不行,爷爷也管不了。眼见至此,刘老师摇摇头走了。这种情况,他是预料到的。只是,他感觉,他是一个人民教师,学生有错,得给家长结合反映,否则,对不起良心。起于他的执拗古板,阿大弟兄俩称他是一根筋。并且,他俩还威胁同学也这么叫他。

日子沉重而漫长,像极了四周的青山。阿大弟兄俩总是在无望无聊无趣中度日如年。所以,他们迫切需要刺激。越是能震动人们神经的事,他们越兴奋。杀人犯法的事,现在他们还没那胆。但偷抢夺拿,坑蒙拐骗,真是没少干。都他妈厌烦了!尽管村人一个个着实反感怨恨,但是没人当面说教一二,都是在背地里骂祖宗八代。恶名在外,无人敢招惹。一对老天爷老一他老二的主,招惹他,可不是吃熊心豹子胆撑的!整不好这俩天杀的又半夜想法弄你!

爷爷拖着老身,照天去地干农活。指望他俩帮忙,那是白日梦。老伴走了七八年了。生仨儿,俩儿不孝顺。剩下这个总算还有点良心,好歹让他有个窝住。但是这小子就是不正干,虽不像他俩儿子那样胡作非为,也是天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喝酒赌博。家里实在太穷了。那二亩薄田,一旦风不调雨不顺,连吃都顾不住。眼瞅着,其他乡亲一家家过的越来越舒坦,阿大爹娘实在是憋不住了。奔五十的人了,终于学着乡亲,也去南方厂里做工。于是,阿大爹领着他二十九岁才讨来的媳妇走出小山村,迈向向往的幸福道路。往往,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再说,闲惯了多半辈子的阿大爹,一时箍起来,怎么受得了。所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常有的事。爷爷本打算让他们挣点外钱贴补家用呢,几年下来,没见他们半个子儿!由是,活计不多干,日子照样穷。

穷归穷,总要过。既然穷,就得穷出个样子来。阿大弟兄俩当真是有出息。这不,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四天半,就开始筹划幺蛾子了。

班上最漂亮的那个女生叫刘春花。那脸蛋水灵的能掐出水!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不光如此,人家学习还好。是各科老师的宠儿。本来嘛,阿大就对人家春花有意思。之所以拖到现在没有动手,主要原因是自卑作祟。一个是调皮捣蛋村上有名的痞子学生,一个是漂亮秀气家境也好的优秀学生。对阿大来说,春花就是天上的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可望不可即。自己呢,他妈太不是玩意了,简直就是地上一泡臭狗屎!让人唯恐避之不及!我日他祖宗!到底咋鸡巴回事?自己怎么成这样了?家里又穷的不像样!唉,他妈的各种条件都不是他想要的。明明不想要,偏偏就是摆脱不了。哪怕有一个方面能让他中意,他早就对春花下手了。不行,必须有所改变,必须有所作为了。就是让春花插在我这泡狗屎上,也得让人觉得没有插错!

这天下午,弟兄俩又逃课了。离学校不远的那个小山丘,是他们逃课经常去的世外桃源。那里没有一根筋们的嚷嚷,没有让人讨厌的白眼,没有吃不饱的烦恼,也没有矮人一截的自贱。相反,那里有许多别人体会不到的快乐。在那里,他俩也曾谈论过未来,阿大说,将来他一定要成为有钱人,让饥饿和贫穷一辈子远离他。阿二说,他想成为一名厨子,要吃遍天下所有好吃的,还要做好吃的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吃。

远处的青山依旧骄傲的耸立。风从山间吹过来,吹过那个小山丘。阿大望着青山说,我要娶春花。阿二说,我知道。阿大转过头,我是说真的。很坚定的样子让阿二感觉好笑。他压根不信阿大说的这屁话。你拿什么娶人家?他反问。阿大从心底讨厌兄弟眼神里透出来的那种不屑。就凭我!也只能凭我!说完这话,紧接着,他又说,你不是想成为一个厨子吗?所以,咱们得改变了!就从现在开始!咱俩都改变!阿二明白阿大嘴里说的改变是什么意思。说实话,他自己也万分厌恶眼前的生活,更厌恶自己!他也曾想着尝试改变,可又怕改变。他怕他做了,可村上那些鸟人还是不把他当人看,还会像对猪狗一样瞧不起他!

其实,阿大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但是,一直这样不是事。鸟人们只会一直看不起你。想要改变他们的看法,就要改变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娶到春花,也得改变!我想好了,咱俩现在就回校,从今天开始,回家了帮咱爷去地干活,以前那些屁事不提,以后也不能再做了。说到这,他一把拉起阿二,朝着学校的方向奔去。

一个月后的那个下雨天,是阿大弟兄俩终生难忘的日子。电话是从南方打过来的。是爹打来的。当他俩走出村会计刘万里家门的时候,还是不能接受他爹说的事。他娘跑了!跟一个江西人跑了!但他理解娘跑的原因,是那个该死的爹!没球养家养女人的本事,天天就知道喝酒赌博东跑西跑。还他妈勾搭村东许寡妇!娘自打跟了爹,净是遭罪了!可是……可是怎么忍心丢弃他们弟兄俩呢?不管怎么说,他俩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阿大强忍住悲痛,看着抹眼泪的阿二说,熊样,给我擦了你的猫尿水子,走她走,天没塌下来,不还有咱爷吗?还有咱俩类!

弟兄俩拖了一身泥水进了家。爷爷听了爹打电话的事后,那老迈的身子颤了几颤,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许久,冒出来一句话,孩子,老天是要下雨的,你娘为啥走,你俩也清楚的很,对你爹,我都没法,何况对你娘呢?可日子得过啊,除非人不在了。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俩以后咋弄,自己得有主见啊!真不能天天蒙着头过啊!阿大弟兄俩无力的蹲在地上,低着头,一边听爷爷说,一边各自盘算心事。

一年后,爷爷到底还是走了。是村人邻居帮忙下葬的。那该死的爹都没回来!村里乡亲眼见弟兄俩近一年多的变化,无不诧异惊奇。并非不受其害才出手帮忙的,半是爷爷一生积德所致,半是有感于他俩可喜的变化。

弟兄俩什么时候走的乡亲们都不知道。反正,不大的山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俩了。有人说,他俩去找他爹了。就有人反对,可能吗?他爹都自身难保,咋会收留他俩!还有人说,他俩出去打工了。仍然有人唱反调,未成年孩子,人家不收!甚至有人说,总不能他俩是出去要饭了吧?众人一脸狐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想要在对方脸上找答案……

一根筋们对他俩的失踪,竟是惋惜!都说,俩孩子聪明是有,就是不用,要是他俩没生在满仓家,定是好材料啊!唉,真是可惜了……

时光老人从来不吝啬岁月的流逝,就如青山不心疼山林野花的生来老去。每天清早山后的那片云彩依旧,它们每天都上演着你死我活的剧情。小山村很恪守职责,每时每刻都精心照顾着它辖内的每一个居民。乡亲们似乎忘记了阿大弟兄俩曾经的存在,毕竟留给他们的净是痛苦的回忆。但看起来青山好像没有忘记,那村后的杨树林里,至今保持着他俩烧鸡鸭留下的焦黑土!

十年后春天的那天上午,是小山村有史以来最隆重的日子。阿大弟兄俩回来了!带着送给乡亲们的礼物回来了!阿大从小车上下来,身后跟着阿二,他大手一挥,承诺大家,要在村后那片开阔地,给每一户家庭修一所新家。而且,每家发一万块。只为感谢当年乡亲们的赠衣赠饭,只为感谢他们的看不起!感谢他们在他俩最艰苦的日子里的奉献,感谢他们对爷爷的厚葬,以及对满仓家的照顾……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人群中没有春花,春花早嫁了。丈夫是临村的,是个司机。听说,春花是逼婚的。而阿大也成了家了,媳妇是城里的,还是个大学生类!远处的一个高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拄着拐,在向这里张望,看样子,想过来,不知为什么,又没过来。他是阿大爹刘满仓!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浑浊的老泪纵横,转身,颤颤巍巍的走了……

那村后的青山在远方默默看着这一切,心情和乡亲们一样的沉重,天上的白云一点也不识趣,浑身轻快的飘来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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