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俺村有一位大娘,说话老爱夸张。有天她和我妈去跑步,对我妈显摆她家狗多聪明。她说 ,那天晚上我要睡觉了,就听有啥东西在敲窗户,开门一看,是俺家狗趴窗户上用爪子敲玻璃呢。矮马,她家窗户一人多高,那狗就是个哈巴狗,还站着敲窗户呢!大娘啊,咱夸张也得讲点逻辑啊。
二、跟我爸一块干活有个叫利红的,此人善用比喻。有一回他们聊天,利红想显摆显摆他的装修技术。他说,上回我干活的时候,有个小孩(装修学徒工)看见我干活,“嗖”地就窜了过来,小眼儿瞪得跟“惊猪儿”样。众人不懂“惊猪儿”是啥意思,但利红意外博了个“惊猪儿”的美名,从此装修圈少了个利红,多了个“惊猪儿”。
三、 村里有一对老夫妻原是开杂货铺的,老头外号“二灯泡”, 老太太叫“二老妈妈”,这个小卖铺几乎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二十多年过去了,灯泡大爷成了瘫痪,说瘫痪吧,貌似他自己还能动弹,但他就是躺在床上不起来。可怜他八十半的老婆得了老年痴呆,成了傻子,成天坐在家门口的土堆上,见人就问"恁跟俺说,这是啥村啊,俺迷糊了,不知道是哪儿”,要不她就趴了门边上,明明开着大门,她嗷嚎着喊:“快来人,给俺开门,俺不会开门,出不去了”。有时候她安静地坐在土坑里刨土,一刨就是一天,迷糊了的人大小便也管不住,弄的整个人臭不可闻,他家附近的老太太们看见她出来就吓得往家里钻,嫌她忒臭了。他儿子倒也孝顺,每天吃饭来伺候他爹妈。老头躺床上,睁着眼,张着嘴,活像只等着吃食的老鸹,他老妈认不认得他,大家都不晓得。
老夫妻还有仨闺女,幸好嫁的离家不太远,有一次他二闺女来,给他爹妈拿了几个油炸饼,绷硬绷硬的,老头儿老太太没牙,没法吃,他哥看见了气的不行不行的,等他妹一走,跑到当街,拿着那两块硬饼吵吵:“馁说说,拿的啥玩意儿,打狗饼子么,硬的梆梆的,咋不拿个石头来啊,没爹的妮儿!”众人见状,又气又笑,说,不行给他俩泡泡吃吧。还有一回,老两口的大闺女来,在村子前边的小超市买了兜鸡蛋,虽然不是啥稀罕物件,但比起她二妹的“打狗饼子”好了不少。这天他哥用他大妹妹买的鸡蛋给他爹做鸡蛋糕,磕到第三个鸡蛋的时候,“啪啦”磕出个毛鸡来,他哥气的鸡蛋糕也没做成,在家里直骂坑爹。
四、我们那一代小孩,酷爱私下给老师起外号(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还这样不),并且外号起得还都莫名其妙。我有一位老师姓于,他的外号叫“小于头”,可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头一点也不小,也不知那些给他起外号的小孩脑子里咋想的。话说于老师教我们那会,正赶上《还珠格格》放映,那时候还珠格格比现在神马《宫》火多了,尤其是我们这种思想刚有点萌芽的小孩,迷得是不行不行的!那时候我们上学还兴结伴一起走,学校门口有户人家,他闺女小蕾和我们一个班,每天晚自习前,我们班绝大数女生都跑到她家堆在床上看《还珠格格》。小蕾的爸妈还好,虽然他们不喜欢咋咋呼呼的小燕子,但看在我们这帮孩子这么爱看的份上也和我们也一起看,但是小蕾的爷爷完全看不懂,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被我们吵吵的吃饭都吃不肃静。
因为看小燕子,这天晚自习我们去晚了,正赶上“小于头”老师值班,他让我们全都站到教室后面去,只见十六七个女生呜呜泱泱站成一排。他神色严肃的走过来,挨个问我们迟到理由,有人说自行车在路上掉链子了,有的说看表看差了,还有一个女生说走着走着鞋底掉了……
五、很多年前,村里有些人家在地里种点草莓,那时候物资匮乏,我们小时候没啥吃的,一毛钱两块的蹬糖,一毛一袋的傻子瓜子就很满足了,家里种点草莓苹果就是给小孩弄点零嘴吃。有个叫“二营”的姑娘,比我和小婷大两岁,她家就种了一片草莓地。
某天下午我、小婷、二营、还有两三个男孩子,呼啦啦跑到二营家地里去吃草莓,那是近一亩的草莓,绝大数已经红了。整个下午,我们几个人在她家草莓地里如同翻草机一般,从这头翻到那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一颗草莓粒。吃着吃着,二营忽然说,咱别吃啦,要是都吃没了,俺爹光揍我。现在觉得小孩子的友谊太纯洁了,二营冒着被她爹打的风险让我们痛痛快快吃上一顿草莓,重要的是二营家有四个孩子啊,我们吃掉了她家其他孩子的口粮。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像那天下午那么满足幸福的草莓了。
六、道奇是我们村一枚俊帅小伙,一米八二的个子,长相是陈坤和陈冠希的结合体,很好看。在农村娶媳妇,婆婆不大喜欢长得瘦小的儿媳妇,觉着柴柴巴巴的没福气,不好生养。道奇转眼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道奇妈仗着道奇长得好挑儿媳妇的眼光自然也高。相亲相了几十回,道奇都不满意。某天他去理发店理发,相中了给他理发的妹子,这姑娘长得瘦小干瘪,道奇妈知道后死活不愿意,道奇爸为了阻止道奇娶这个儿媳妇恨恨的说,你要是娶了这小妮儿,你就别进家门。道奇听后领着他媳妇转身走了。
道奇妈问道奇,她长得那么小都能装了你兜里,你咋这么愿意呢?道奇说,我就是愿意,我就是待见她,装兜里更好,我走哪都能带着她。道奇妈无语。婚后,这个瘦瘦小小的儿媳妇为他家生了一对龙凤胎,道奇爹妈欢欢喜喜的看着孩子,一家人别无他话。
七、三康运是村里出了名的酒疯子,四十五六的人喝的俩眼通红,头发花白,走路都走不直。他原来有个四川老婆,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四川老婆对他很好,地里有什么活都是她干,还要照顾她八十岁的公公,还得抚养七八岁的孩子,农闲时节她还往厂子里做点小工补贴家用,可以说三康运家要是没了他老婆那就是一堆烂粪。就是这么一个能干的媳妇,他不珍惜,每每喝酒就抓过他媳妇劈头盖脸得打,经常打的他媳妇鼻青脸肿,哭爹喊娘。他不喝酒还懂点人事,一喝酒就是头疯牛,他老婆在家和他过了十二三年,终于受不了他的折磨,留下他们的儿子,离家出走了。幸好这个孩子没受环境的摧残,知道学习,人品端正。三康运现在家庭破碎,没有人看得起他,除了他这个孩子。
八、老呆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走路常叼着个烟袋,他走路很有特点,就跟鞋子没鞋跟似的,拖拉拖拉。我从未跟老呆聊过天,除了平时见着他打个招呼外。有天我去倒泔水,在门口遇见我爷爷,和我爷爷说话时,老呆正好路过我家,就说起话来,原来老呆还曾上过小师范,去东北谋过生,以前貌似很牛的样子。
他在村里常散步一些骇人的消息,比如今天西南地里要挖湖,因为南水北调;明天杨家坟那片地要盖楼,因为新农村建设。听了老呆话的人,西南地里的活也不干了,想着要是过两天西南挖湖,我还上化肥干啥,不是浪费么!有的懒人地里成了草蛋也不管了,反正要挖湖,要补偿。就在这挖湖盖楼的争议中,老呆还是悠闲地抽着大旱烟,其实老呆家的光景已是烂包 一个了。那些没有打理庄稼的农户,最后发现既没有挖湖的消息也没有盖楼的迹象,白白耽误了庄稼。有人埋怨老呆瞎传不靠谱的事儿,一点也不灵光,有人说,老呆要是灵光了那还是老呆么?
九、马上要到秋收时节,村子里拖拉机三轮车又要忙得轰轰作响,那些和我们一辈在家务农的新生代农民逐渐登上村子的舞台,他们和我们上一辈们思想上有着天壤之别,以后农村的发展还要看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