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与激情》从1看到8,你已经分不清哪个场面出自哪部电影,你也分不清反派的姓名,但是电影的核心价值观你一定不会说错——We are family。每当团队出现裂痕,每当个人行为难以解释,托雷托就会说出这句话,而这句话犹如猛踩油门,总能达到超乎想象的效果,推动剧情流畅发展下去。
是导演在故意煽情吗?这句话真的有这样的神效吗?是的,没错,对于一个没有金钱、权力和主义维系的团队,一个共同的价值观太重要了。你或许说这样的团队靠友谊就可以维系,但友谊,特别是多个人之前的友谊很难扛得住生死的考验,而We are family就把团队成员之间的关系拔高到家人的高度,让这个团队可以禁得住一切挑战。绝对不能背叛家人就成了团队成员心目中最大的正义,维护这个家庭的利益也就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目的。
可是,在速8中,托雷托这个“当世大儒”居然分不清大我和小我,为了小家而背叛了大家,这让很多观众思想上一时手足无措,想不到豪气干云的托雷托竟然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甚至不在乎发生核战争。其实,这正是多米尼克价值观一致的反映。
托雷托关于家庭的价值观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的根基就在于对真实家庭的重视和向往,否则他不会将此视为终极的价值观,因此,当真正的家庭利益受到极大威胁时(儿子被绑票),他当然会不顾一切,完全无视虚拟家庭的利益。
尽管我认同这样的价值观设定,速8仍然有让我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飞车家族对其他人类权利的藐视。从1到8,飞车家族表面上已经完成了从飞车大盗到民间和平主义者的蜕变,行动的目的从攫取金钱变成了维护人类和平与正义,但他们在争取人类共同利益的过程中未免破坏太大,不知有多少无辜者丧生。
仅以速8为例,飞车家族为了窃取电磁脉冲,攻击德国的正规军队,不知多少恪尽职守的军人不明就里地死于一伙美国人的境外执法;纽约市区一千辆汽车像丧尸一样疯狂冲击俄罗斯国防部长的车队,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交通事故,造成的人员伤亡绝不亚于911事件;甚至连原本是联邦公务员的霍布斯都趁越狱之机大肆殴打狱警,其出手之重,估计有不少狱警身受重伤或者当场殉职,而他攻击的动机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看了这些一气呵成的镜头,我的确非常紧张,但是没有丝毫兴奋。
电影并没有给无辜丧生者一个镜头,显然想让大家忽视这一点,因为这并不是电影想要表达的主题。
飞车家族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执法”给无辜的人带来了巨大灾难吗?也许意识到了,但他们根本不在乎。本质上,飞车家族就是一伙强盗,他们具有道德上的优越感,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他们认为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更高的正义——让人类免受核武器的攻击,他们为此冒着生命危险,不应该为区区几个人的死亡苛责他们。他们对人类的有同情心,但是一种抽象的同情,就是看到妇女儿童受欺负会落泪,看到恐怖分子要引爆核弹会愤慨,然而他们并没有切身的体会。
这让我想起了梁山好汉。梁山好汉标榜的是替天行道,这是意识形态,是最高的行动纲领。最初,好汉们的共同纲领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当不断有优秀的人才加入,当组织达到几十人上百人的规模,当敌人从小毛贼升级为中央政府,这样的共同纲领就不够用了,必须有更高的纲领,不管大家心里是不是真正认同,但可以给予非法的行为合法性。我们细究他们的行为,的确很难看到替天行道的身影,而为了利益的杀戮和无谓的杀戮却俯拾皆是。替天行道是更大规模杀戮的出色借口。梁山好汉对他人的同情也是一种抽象的同情,他们会为一个悲惨的歌女打抱不平,也会不眨眼地杀光一个村的百姓。
戴克·肖在上一部电影中还是个杀掉托雷托队友,差点杀掉他全家的大反派,这一部中却迅速化敌为友,还温情脉脉地救了托雷托的儿子,这样的剧情让很多人觉得反差太大。实际上,这样的事情梁山好汉干的还少吗?君不见李逵为了引诱朱仝入伙,劈死了朱仝心爱的四岁小衙内?君不见宋江为了引诱秦明入伙,害死了秦明一家老小?君不见吴用为了引诱卢俊义入伙,设计害得他家破人亡?君不见李逵杀光了扈三娘全家,宋江又把她许配给色鬼王英,扈三娘还是死心塌地跟着组织步伐?这就是强盗的逻辑。
李逵是梁山好汉内心的真实映射,他从来不提漂亮的口号,完全撕掉了虚伪的面具,尽情地杀戮,在江州城,在祝家庄,在东京城,都可以看到他挥起板斧无差别的“战略杀戮”,若问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想无非是图个痛快,在放纵狂暴中他能得到快乐,一如本部电影中塞弗所说,托雷托追求的就是赛车时的快感,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有一部书叫《水浒传:怎样的强盗书》,论证《水浒传》反映的是强人的心态,说到底,《速度与激情》反映的是一伙现代强人的心态,是强盗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