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学，班上就转来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一个是书记的儿子，一个是行长的女儿。一个总分345，一个总分231。这显然不符合我们班主任的标准，但班主任架不住主任校长和主任的连番轰炸。

而那个书记表明态度说：“我不需要他考出好成绩，只希望他的朋友圈子能是对他有益的人。”

虽然我一向脸盲，都不得不承认考图南是真的很帅。就跟韩国那个叫什么的明星一样帅，打扮时髦，发型时髦，即使是坐在班级的角落，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只是我不知道林柒沦陷得那么快，当我以为她会遇难退缩，浅尝辄止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林柒这家伙最近怎么不跟我们一块吃饭了？”龙焱拨着碗里的肥肉，有意无意地问。

“追帅哥去了呗，拦都拦不住。”已经能明显察觉到张阳明的脸色不好了。虽然大家都不说，还是能看出张阳明对林柒的感情不一般的，只是林柒这个马大哈还一直把人家当兄弟一样勾肩搭背，也不知道张阳明彼时是怎样的心潮澎湃。

龙焱好像对感情这件事也还是挺敏锐的，绕开了话题，我也识相地闭了嘴。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可能不会管这种事情。但是在听了考图南的各种风流轶事之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林柒。我真的很担心林柒剃头挑子一头热就算了，万一最后影响了高考，将是无法挽回的事了。

“林柒，我们出去外面走走吧。你已经很多天都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啊，好像是哦，不好意思嘛，考图南实在是成绩太差了，我得帮他补课呀。”

拉着她的手，我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柒，你知道，嗯，考图南以前在17班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吗？”

“我知道啊，他来之前我就打听清楚。你这种学霸不懂的，他可是我们年级的级草哦，追求者多了去了。没想到我竟然可以跟他同班诶！简直是老天爷看我读书太辛苦了，给我的奖励。”

“奖励个鬼，是不是奖励还不知道呢。你清醒一点吧，你最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连晚自习都是在给他整理笔记，这样你学习进度落下了怎么办？”

“许亦，你别担心啦，我有分寸的啦。我虽然成绩没有你好，但是我也知道高考很重要啊。而且就算我本科读的学校不行，我爸还可以放我出国留学啊。”

彻底没话说了，是啊，就算高考考得不好，林柒的人生也不会过得不好。也许，她这样傻乎乎地天真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即使我们每天的生活单调枯燥极了。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班级里的气氛变化，大家都在想尽办法挤出时间多背一个单词，多看一篇范文，多背一点政治，多看一会儿历史书，多做一道数学题。

历年的高考真题开始一遍一遍地刷，错题一遍一遍地做。大家的交流内容也仅次于：“这个单选为什么选C啊，这个语法我不是很懂。”这个语法是这样的.....""这道三角函数，我还是不太懂，你能不能再给我讲一下？“

诸如此类的对话，是我们每天交流的日常。我们太明白高考对我们的重要性，重要到让我们可以忘了睡觉忘了吃饭忘了休息。

令人没想到的是，考图南的成绩越来越好，已经基本稳定在二本的水平。不知道该说是班主任的功劳，还是林柒的功劳。在我看来，林柒的功劳起码占一半吧。大家都在往前冲的时候，林柒难免就被落下。成绩从最开始的前十，跌到现在的二十来名。放在高考，这就是成千上万个名次的差异。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静地度过我们的高中。

一起吃完晚饭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林柒，快上晚自习了也没看到她人。我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校园不大，出去找应该来得及。球场都是男同学和男老师在打球，食堂已经熄灯快要关门了，书店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一时间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林柒。

竹林，那里人少。

果然，林柒一个人躲在竹林的椅背后面痛哭，眼眶通红，已经肿了起来，不知道已经在这哭了多久。

我蹲下来，抱着她，什么也没问。很久很久，久到我腿麻了，久到上课铃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天色暗了下来，竹林里只剩下风的声音。林柒的声音才传来。

“原来，考图南跟17班那个女生并没有真的分开过。可是他他那天明明跟我说，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我。许亦，许亦。”

她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我只能摸着她的头。

龙焱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竟然来了竹林，看到我跟林柒蹲在地上，我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抱着林柒。

同行的还有张阳明。

但是张阳明转头就跑了，如果我知道他是去找考图南打架，我一定会在那个时候死命拉住他。

龙焱大概看到我脸色不对，强行把我们俩从地上拉起来。我除了腿麻，还因为低血糖有点头晕。一站起来，天旋地转，强撑着看是否能缓过劲来，但还是不可预知地往一边倒去。龙焱迅速扶住了我，好一会儿才真的缓过来，看东西不再旋转。

小时候营养跟不上，而且因为太瘦，所以我经常会犯低血糖。有时候站着站着就会头晕。高一军训的时候，也是突然就倒地然后被送到医护室去打点滴。虽然一直努力在多吃一点，但好像也不起什么作用。

在石椅上坐了许久，才真的算舒服了一点。这下换林柒抱着我，生怕我出什么事。我想，林柒是真的喜欢我，把我当朋友才是。所以我也要加倍真心对待她才是。

“我们以后就好好读书，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吗？”

林柒看着我没有说话，大概我很少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她一时做不了反应。也可能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考图南，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我看穿了。

“那我们先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慢慢来，可以吗？”

林柒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人的眼泪从眼眶流出来。没有任何预兆，眼泪就从眼角滑落，因为充满泪水导致眼神无法聚焦。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心疼。

林柒是家室教养极好的女生，单纯活泼。不了解她的人，一定觉得她的单纯都是装出来的，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单纯的人呢？

可是林柒啊，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啊。她喜欢一个人就会掏心掏肺地对他，不喜欢一个人也会努力地保持着她骨子里的教养。即使很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让那个人难堪，会妥善地处理彼此的情绪。

因为得知自己被人讨厌，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即便林柒没怎么有过这种感觉，但她却考虑到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回到班级，班主任已经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等着我们，紧接着我们三个被赶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考图南和张阳明脸上都挂了彩。

训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的几句。

“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你们还能闹出这么多幺蛾子？”

“林柒，你看没看你的成绩？一落千丈！不准备高考了嘛？”

“考图南，你爸爸怎么跟你说的？进这个班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惹是生非，你倒好，麻烦不断。”

“张阳明，你是想在你的档案上添上一笔是吧？打架斗殴，那是要处分的！”

“不是，你们俩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们俩是觉得成绩好就可以胡作非为是吗？”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我和龙焱说的，教导主任的口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尤其明显。虽然从小到大被老师骂的经历不是很丰富，但对这种级别的还是左耳进右耳出。说到底，我们几个都是自愿的。教育，不是让我们考高分。教育让我们理性也感性，它告诉我们人生该有的理想，而实现理想的路上该有人。这些我们都需要珍惜。

林柒进门就一直在流泪，主任虽然平时爱教育我们，但总是会更心疼女生多一点。反倒安慰了林柒几句。

但对张阳明和考图南，学校还是要按照规矩处理。不然其他的同学就更不好管理了。

“主任，都是我的错。你别记处分好不好？张阳明，张阳明是有机会保送秦周大学的，那是他最想考的大学。“如果记处分，那这个机会就没有了，而且档案会一直跟到大学，甚至影响就业。

“主任，不要记处分好不好？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林柒并不完全是个傻子，她还知道张阳明说过的话，知道处分会对张阳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有一天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几个总是晚半小时去食堂吃饭，避免排长队。那时候人已经不太多，大家突然聊起来高考，张阳明说想考秦周大学土木工程专业，他想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如果能顺利保送的话，那就更好了。每年都会有保送考试，张阳明确实可以去试一试。

而龙焱打定主意学医，而林柒想学服装设计。而我，其实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不喜欢什么。只知道拼命把分数考高，把排名往前靠。至于考了高分之后该如何，我好像没有答案。如果高考结束了，我一直为之奋斗的东西就没有了，我的世界会不会突然变成一片混沌，没有方向了？

像他们都盼着高考结束，结束后可以去国外旅游可以放心大胆地谈恋爱。而我，好像并不想结束高考。我好像想一直困在这三点一线的方程式里，做一个囚鸟。跳出这里，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显然张阳明也没想到林柒会记得，还为了他向主任求情。

余光瞥见他盯着林柒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转过头去。

这样好的两个人。

考图南全程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伤和不屑。

他坏不坏我不知道，但这一刻的这样一个人，却显得讨厌极了。

张阳明和考图南还是被记警告处分，在周一的全校大会上通报批评。林柒为这件事伤心内疚了许久，似乎这份内疚盖过了考图南带来的伤害。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这对于张阳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却一点没放心上。对林柒来说，终于跨过了一道儿坎，虽然代价是张阳明承担的。

我在想，如果不是发生这件事，林柒一定不会那么快从失恋里走出来，也许会消沉很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着我们一起没日没夜的学习。

冬天似乎快来了，南方的秋天总是短暂的，刚刚换上外套，羽绒服已经快要登场了。

第三节晚自习结束，班里就剩我和林柒。我们想留下来聊会儿天。

“许亦，主任今天告诉我，张阳明的处分不会记到档案里，不会影响他求学和就业。”

“那真是太好了。”没有心情去过问是否考图南的处分会不会记到档案里，也不想去想这是不是成绩好的学生的特权。考图南的人生里得到的特权机会一定远比张阳明多，他那个父亲能把他塞进我们班，肯定有本事让他的儿子履历清白。

“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我觉得这么久以来我都活在愧疚里，今天终于能长呼一口气了。”

“林柒，其实没必要。张阳明一定不后悔自己曾经那么做了。相反他可能很庆幸。我倒是很羡慕他，血气方刚，才有少年气。我就不敢。”

林柒早就知道了易允的存在。

“你看我平时像个马大哈似的，我也以为自己是个马大哈。没想到我是真的喜欢考图南。那天晚上他跟我说，我们在一起吧。我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去老街排队给他买他最喜欢吃的小笼包油条和豆浆，他说过是他童年的味道。”

我没有插话，这是林柒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也许让她静静地说完是最好的。

“那之后，我们虽然没有牵手没有拥抱，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是我却觉得幸福极了。也许是我太喜欢他蒙蔽了双眼，看不到他的疏离看不到他的不忍心。”语气中带了轻微的哭腔。

“后来，他去打球的时候，我给他看着手机。一条没有备注的电话发来了短信。我想随手关掉，没想到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是那个女生的短信，前一条考图南发给她的短信是，我怎么会试图用别的女生来刺激你呢，你又怎么会理会我在做什么呢。”

是非常卑微的口气，是跟我知道考图南完全不相关的口气。

“而那条短信内容是，我受刺激了，你跟她分手吧，我们和好吧。”

“我把短信删了，假装没有那条短信，假装我没看到过。以前我不知道，感情里从来没有感动这回事。可我竟然试图感动他。”

“我比以前更黏着他，比以前对他更好。我害怕谎言被戳穿，一天比一天卑微。

那天考图南找我摊牌了。”

“林柒，你实在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我成绩好不好无所谓的。但是你没必要牺牲掉……”

“我没有牺牲什么呀，我挺好的，我很乐意的。”

“短信的事我知道了，我不怪你偷看我的短信，也不怪你删了它。但是我们到此结束吧。”

林柒抬头的瞬间，才看到他的背后不远处，那个亭亭玉立的传闻从小学习芭蕾的女生站在那里，容颜姣好，宛如春莲绽放。

她很美，林柒不得不承认。

林柒一句话没有再说，看着靠在图南转身，朝那个女孩子走过去。

我强忍着情绪起伏听完这个狗血的故事。林柒的神情，看不出伤悲，只是很绝望。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这么沉重，爱情伤人原来不见血却伤如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