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学校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去灵堂给奶奶磕了头,出来就看到爸爸,瘦了好多也黑了很多,一下子,老头儿真的就成老头子了。爸爸帮我拎着行李箱,我们都没说话,我很想安慰一下他,但不知道说什么。这么些年来,我们似乎都没学会怎么去聊天。我们一大家子都这样,互相之间都疏于表达。
我开不了口,那是我的奶奶,他的妈妈,我开不了口说“节哀”、“别难过”这些话,我们都知道这个人就是没了,好的坏的,就此灰飞,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姑姑说:你爸爸最苦,在奶奶最后的近个把月里,每天凌晨一两点还守着,给奶奶喂水捶背翻身。
爸爸就是那种很耿直的、很粗糙的庄稼汉,不会说话,脾气一上来,说出的话能气死人,所以,奶奶一直不怎么喜欢他。再加上我家里没有儿子,就更……这些都没意义了,爸爸给奶奶捶着背,说:“你总说我不好。你看,现在,就我最有耐心给你伺候着。”奶奶当时笑得很开心。
我到家的时候,爸爸应该是很多天没好好睡觉了,接着又熬了几晚给奶奶守灵。那天送奶奶去火葬场,姑姑姨姨她们跪在殡仪馆哀嚎,我当时已经麻木了,眼泪干了,回过头,看到了爸爸,抱着奶奶的遗像哭得像个孩子,旁边有人劝姑姑她们节哀、别哭了,可是,这些话对爸爸我怎么都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抱爸爸却是在这种场合,我好怕他垮下了,一遍遍地给他抚背擦眼泪,还是不敢说话。
我看着奶奶的遗体被推进去,看着她出来时只剩一捧灰和零碎的骨头,爸爸说:人就这样了,没了,一把火就剩这么点东西,还装不满一个盒子。
爸爸很早前就身体不好,医生也一再叮嘱不能再抽烟了,这些天我看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就这样吧,如果抽烟能暂时麻痹和缓解,那也挺好的。
奶奶的去世,我好像并没有受太大的打击。只是接到消息那天,反应很迟钝,哭了一场,回家的路上偶尔闪过小时候的一些片断,让人鼻酸。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我曾经也是真真切切喜欢过奶奶的,渴望过她的关注和爱。在灵堂上看到冰棺里的她,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抱着姑妈哭了。后面就很平静了,也许是天太热,泪也干了。
他们以玩笑的口吻说着“让奶奶保佑你……”奶奶活着就似乎忘了我这个孙女儿的存在,她走了,我也不指望她的“在天有灵”了。在某些方面,我是那种冷到残忍的人,所以能很平静的看着奶奶火化,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遗体残骸都没了意义。这大概是我对死亡的理解吧。
所以活着,就当珍惜、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