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有时是最尖锐的残酷;而残酷,恰却是最隐忍的温柔。
当你的父亲面临生死的考验,在病痛的折磨下精神衰弱,你是否愿意让他放弃治疗,让他在最后的昏迷中,安静地离开。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做,谁会愿意亲手放弃最后的希望呢?万一会出现奇迹,万一世界那么神奇,万一……但那一切都只是万一罢了,治愈率那冰冷的数字一次又一次提醒着我们病魔的可怖与无情,我们无数次期盼着父亲会是那多少分之一,到最后却只能无奈地接受作为茫茫患者中的茫茫。
作为一名医生,你当然更为清楚这一切,你明了,即使身为一名医生,你也只能如此无力。你的医学知识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预见父亲病情的发展,从而使自己的痛苦加倍。第一次是你预见父亲的苦痛将要发生的时候,在他的痛苦还没有真正出现之前,你就预习了他的痛苦;而第二次是他的苦痛真的到来的时候,对他的痛苦你总是能作出最清晰的判断,从而对他的苦痛感同身受。于是,在父亲进入了昏迷期后,你选择了在医生办公室签字表示放弃治疗。你说,昏迷了,痛苦应该也就不存在了吧。既然没有办法让他继续活下去,那就为他选择一个痛苦最少的死亡途径。
我认同你。不管认不认命,生死这盘棋的结局其实已经注定,我们能做的只是让这个过程看起来更好过一些。所以,尽管你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心脏在早搏和肝昏迷的状态下又艰难地跳动了一周,尽管你知道父亲其实是被活活饿死的,尽管你自己都在质疑自己是否太残忍,或许父亲还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我都认同你。你不过是保持了理科生一贯的冷静与自持,而这种在感情上的理性,却是人们所谓的残酷,孰不知,这样的残忍其实才是最为隐忍的温柔。
在情感的世界里,人们往往渴望温柔,但事实却是,温柔最伤人。“如果忽冷忽热的温柔,是你的借口,那我宁愿对你从没认真过”,丁当在耳机里唱得撕心裂肺,听的人也肝肠寸断。给来的温柔会让人摸不清距离,会让人看不透人心,更会最终伤了自己。相比之下,一份干脆的决绝虽会带来最深刻的痛,但却会让人最终真心地感谢,因为看清了,什么是自己不该拥有的。
最后的最后,父亲的心跳终于停止了,你让他的头靠在你右边的肩膀上,就好像他还没有去世,只是在你的肩头稍事休息,你和他的胸口贴在一起,他的余温正缓缓地向你传递。你说,父亲,我就是你生命的延续。
看,你的残酷最终卸下面具,化为最隐忍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