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Yolanda要我用5个词来形容西班牙时，第一反应蹦出的只有“斗牛”、“弗拉明戈”，一看就不是资深吃货的我连“火腿、海鲜饭、tapas（一种在瓦伦西亚非常受欢迎的小吃）”都给忘了。当地人告诉我“弗拉明戈”在瓦伦西亚并不是太流行，而“斗牛”表演则是许多西班牙人都热衷的消遣娱乐项目之一。
看这场斗牛表演纯粹是巧合。那天正好经过市中心的罗马角斗场，突然看到了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10月9日瓦伦西亚自治区日（也是圣·多尼斯节）而准备的斗牛表演宣传海报和开放着的售票窗口，猎奇心催促着我们花24欧/人买了阳面最好位置的门票，而卖票的西班牙大妈一直怂恿着买阴面38欧最好的位置，问区别，答曰：无太阳不晒！事后证实：10月初瓦伦下午5:30分角斗场里阳面最好的位置是阴的（好绕），即使有太阳，晒晒也更健康，对不？（听说马德里是50欧/人，不知位置如何）
等待斗牛表演的这段日子里，心里总是很忐忑地责问着自己：这种人生的第一次有必要去经历吗？
……
二
斗牛表演于10月9日下午5:30开始，以为会“看山看海看人头”的我们下午4:30就早早来到了角斗场。
早就听说了只要有斗牛表演就会有动物保护者们在斗牛场门口拉横幅示威抗议，表达对斗牛者和看斗牛者的不满，于是躲在角斗场对面麦当劳二楼的我们透过玻璃窗伸长了脖子寻找着人群里动物保护者们的身影。果不其然，5点钟左右听到了一浪接一浪节奏整齐的高音喇叭声，Yolanda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用崇拜的声音喊了起来：我要下去看看这些人！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角斗场对面的抗议者、购票看表演的观众、警察、以及喝咖啡的路人都各自为阵，坚守岗位，互不打扰。抗议者喊着该喊的口号、排队购票者笃定地买着该买的门票、警察帅锅们则站在该站的位置，而喝咖啡的路人也依旧悠闲地享受着该享受的阳光……
一条横穿马路的距离，让我感觉好遥远……
心怀愧疚、并不笃定的我们伴随着“抗议声”正准备埋头穿过购票的人群“溜”进斗牛场时，突然马路对面抗议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是开心的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赶紧回头，原来有一位“勇士”穿越到马路中间，面对着拉横幅的人群，举起一张门票，然后——撕了！撕了！！撕了！！！正感动着这一壮举的我突然听到Yolanda说了一句：天啊！20多欧就这么撕了？！好浪费！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她赶紧进入到斗牛场里面了。
三
坐定后发觉周围的西班牙人里不乏老人、女人和小孩，人人都在愉快轻松地交谈着，与我们等待一场音乐会开场的状态没有区别。我们前面两排估计是趁着节日相约在这里见面聚会的大家族，只要进来一家人，大家就起立、寒暄、男女贴面、男男握手，典型的西班牙式礼仪一气呵成，坐在我前面的女主至少站起来贴面4次，听到“么么哒”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道：这一家族感情真深厚！随后只见女主从包里拿出一包只有今天（瓦伦西亚圣·多尼斯节）才会有的杏仁糖果分享给家人品尝。看着这些开心的西班牙人，我忐忑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然而一声号角的吹响让我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
四
很有仪式感的开场后，场内出现了一举牌的工作人员，牌子上告知了即将出场公牛的年龄、重量等信息。于是我们知道斗牛表演正式开始！
场内随着木制牛栏门的一阵“咯吱”声立马安静了下来，随后一头健壮的黑棕色公牛飞一般冲进了场内，怒气冲冲地寻找着招惹它的目标。三个斗牛士助手不断用红布挑逗着公牛，时而牛把人追得骑在了围栏上，时而人把牛引逗到护栏门，让发怒的公牛用牛角猛烈撞击着门板，发出的“咚咚”声响彻全场，听得我后背发凉！如此反复，消耗了体力和锐气后的公牛喘着粗气与助手们相持且紧张地对望着……
接着又一声号角引来了两位骑马带甲的长矛手，蒙着双眼全副武装的马儿被愤怒的公牛冲撞得直打“响鼻”，而长矛手则用手里的长矛头猛的刺扎牛背颈部，刺破其血管，进行放血，目的是为主斗牛士开一个下剑的通道。
背部被刺后的公牛愈发显得焦躁不安、凶猛异常，三位助手挥舞着红布，大声吼叫着引开长矛手身边的公牛，长矛手才得以脱身离场。
随之进场的就是花镖手了，彩色的花镖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这位自信帅气的花镖手引逗着发怒的公牛冲向自己，然后迅猛准确地将第一对花镖插入了公牛的背颈部，获得了满场的赞许声。满场的赞许声赋予了这位年轻的花镖手更强的自信，只见他挺直腰板、秀着斗牛士舞步走到场中，一甩头，潇洒地扔掉了头上的黑色帽子，卖力地表演起高难度动作来……“这么'秀'好危险！！！”就在我扭头评价时，这位花镖手在插第三对花镖时突然被公牛角挑了起来，然后摔倒在了地上！！！场内一片唏嘘声！助手们引开公牛后，脸色苍白的花镖手爬了起来，仍想保持镇定的他最后被工作人员抬了出去……
没有任何暂停，斗牛仍然继续着，观众也很平静，刚刚的一幕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则坐立不安了，担心着这小伙子的生命。为了满足一味追求感官刺激的观众，他尽力了，他甚至可以用生命去诠释他是优秀的、职业的斗牛士！一种悲怆之情油然而生：在斗牛场里，不管人的生命还是牛的生命都是那么廉价和脆弱！
当然表演不会因为我们的担忧而停止。一阵欢呼声迎来了斗牛中最重要的人物——主斗牛士，也迎来了斗牛最高潮的部分。手持红布和长剑的他用各种引逗和躲闪的动作博得了观众的阵阵喝彩和整齐的呐喊加油声。如此几个来回，伤痕累累的公牛攻击性明显下降，可以看到滑落在嘴外的舌头，后蹄则不断地刨动和挥撒着地上的泥土，本能地想治愈流血的伤口。此时，兴奋的斗牛士从助手手里换过另外一把剑，冷静快速瞄准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的公牛，大喊一声冲了上去，剑刺进了牛的心脏！颈脖处只留下了外露的剑柄！霎那间，一头500斤的健壮公牛口吐鲜血，双膝跪地再侧身倒了下去……
就在斗牛士把剑刺进牛心脏的那一霎那，我听到了一声哭腔喊向了我：不行！我要出去，加入外面的动物保护组织！我也要撕票！！！侧过头我看到满眼泪水的Yolanda一脸的懊悔和伤心……
“20多欧呢！”
Yolanda 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泪流了下来……
起立拼命挥舞着白色餐巾纸、高声喊叫的西班牙人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和行动，观众们给予了主斗牛士最好的奖励：一只牛耳。割下了耳朵已死去的公牛被精心打扮过的骡子拖到了场地中间，停下摆了个pose后，欢快地踏着盛装舞步下了场……随后主斗牛士在观众的欢呼声和激昂的斗牛士舞曲中举着牛耳英雄般的绕场一周，迎接致意、掌声和鲜花。
五
不满15岁的Yolanda曾经很严肃地拿着马拉拉.优素福.扎伊（巴基斯坦，诺贝尔和平奖最年轻获得者）的演讲视频问我：她的经历真的可以这样血腥吗？
总想展现“真善美”、规避“假丑恶”的我知道是时候让她自己明白美好、文明、安全的世界之外，战争、杀戮、暴力和血腥离我们并不遥远的事实了。
于她、于我，这场斗牛表演给予了视觉的冲击、心灵的震撼和人性的考验……
结尾语：斗牛表演已过去快一个月了，才能以客观平静的心情回忆并记录下当天斗牛的点滴细节，只想说愿世界一切安好！
写于2017年11月1日 瓦伦西亚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