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好的年纪慢读庄子》之《逍遥游》作业 by傅佩荣教授
《逍遥游》从各种角度谈“大”，如大鲲、大鹏、大知、大年。我想庄公意在“格局”。逍遥即自在，自在源于本性，自然而不刻意，快乐而不拘束。游即优哉游哉，一如鱼相忘在江湖，又如人徜徉于大道。
《逍遥游》起笔大鲲大鹏，引无限遐思。不仅巨大庞大难以言尽，还随势变幻。鱼变成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且“海运则将徙于南冥”，令人向往之。这时，庄公已化为大鹏，带我们漫看九万里高空上的景观，“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庄公是战国时期的“宇航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几千年前的他老人家，就胸怀宇宙，动则腾云驾雾、一飞冲天。其非凡的想象力和见地，帮我们更好地理解了“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老子》第25章）的老庄哲学。讲授中傅老师还引用西谚“比陆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之意境（法国作家雨果）类比。可见“人亦大”足以与天地肩并肩。大格局提供大视野，人的心灵开阔、境界打开，生命就可以提升。
重点之一：庄公的“大小”相辩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一例例“小大之辩”，在之后的篇章里也不少见，如“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曲士不可语于道”也较为相近。是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庄公也会同意“鸿鹄之志”的“志”为格局。大格局是参悟大道之径，启示我们思索，既然“人亦大”，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有成为“大鹏鸟”的可能性呢？
那么，何为人的大格局呢？当看到宋荣子“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我辈就已经十分感慨，能够做到“重内轻外”，这大概就可以称为“其神凝”了吧。
然而，庄公于我们，也是大鹏鸟于小麻雀呢。他抛出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更高境界。我想，或许庄公是在用他的方式跟我们谈理想吧。因为身为“大鹏鸟”的他，不仅“怒而飞”到了九万里的高空，还飞跃了几千年的时空，穿越到现代文明的苍穹之上，俯瞰到了熙熙攘攘中急行的我们，和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脑后的理想。
囿于现实之中，理想竟成为不曾想，庄公也会摇头吧。他老人家也会支持：理想还是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可理想是什么呢？
成功之道？
幸福之路？
财富之门？
让我也漫无天地地猜想一下，庄公会怎么看待“理想”二字呢。窃以为，庄公会用他一贯不“寓言”就“重言”的做派，笑言“何为理想？子曾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即为理想哉。”当然，这里的“道”指“大道”，即宇宙本源，形而上的本体，同于“道可道，非常道”中的第一个道，也同于“吾道一以贯之”中的“道”，不仅仅是儒家“仁”的境界。道之广大，无所不包，道之深远，不可揣测。同归于道，有格局有追求，有追求有理想，畅游度便是未知的广阔。哈哈，失礼了庄公，失礼了孔夫子，也是向您还有您学习哉。
另，前有郭象对此的注解“大小各适其性”。傅老师在讲授中明确的说明此解并不妥切。吾深以为然。“大小各适其性”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甚至作为道的一种“诠释”也说得过去。但从此处的语境，从《逍遥游》的全篇意旨来看，依然需要“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无论主体大小，格局大，景观和感受方可“天地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庄公思想，就是体悟到了大格局后的快乐啊。一如傅老师的讲授“重要的不是说你今天活着，为什么将来会消失？重要的是，既然将来你会消失，为什么你会活着。”“万物有来源，也有归宿。”无论你是否体悟的到，“道”就在那里，你就在“道”里啊。何不拓展心智格局，修行精进，让感受越来越开阔，体验越来越真切，人生越来越从容。
重点之二：“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尧与许由的对话，真是精彩之至。尧喻许由为日月，自己为烛火；许由为及时雨，自己是浸灌之水。将许由与自己作天壤之别，尧弟子之心拳拳恭敬，且“请致天下”，也称得上是胸纳百川的圣贤之辈。而老师许由呢，面对堪比日月、及时雨的溢美之词，和送上门来随时可以坐拥天下的诱惑，简直淡定的不像话：
“吾将为名乎？”
“吾将为宾乎？”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
“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何为轻松随意又透着气势磅礴，这便是了！名乎？宾乎？“予无所用天下为！”我要天下没啥用啊！我需要的那么少，要天下作甚？！
天呐，深读这一段时，正值近乎疯狂的“双十一”刚刚落下帷幕，仅是天猫就创造了1682亿的成交额。这其中有多少购物狂，有多少囤积者，物欲横流加之电商便利，人们的需求无止境地膨胀。虽然，马云先生表示，“阿里双11没怎么赚钱，就是给消费者带来快乐”。可快乐就是购物那么简单吗，快乐就是物质上的满足和财富上的富有吗。我一边学习老庄暗暗赞叹许由老先生，一边默默地加入到成交额的贡献大军，难免矛盾惭愧。但老庄是讲究真实的，所以，辩证的自我开脱模式同时启动：我一21世纪的后生，学习老庄嘛，怎么可能成为老庄呢！我尚构不成过度消费，而且还有心仪的书和微课探入囊中，所以，马云先生此言也算不虚，快乐！安啦！
我妄断一下：许由老先生大概就是当今“断舍离”们的开山鼻祖吧！“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鞭策我们愈加地看淡外在，转而内观。当被如此举重若轻的风范深深折服时，一句“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轻描淡写间又将“重内轻外”的境界和格局推向更高处，那就是：极简单的生活，坐拥的是极高远的志向！虽然此处庄公没有描述尧作何反应。可看到这儿的无名众生，皆肃然起敬了吧，隔着几千年的时空幕布，发挥于心地向许老先生，深深作揖！
重点之三：“将磅礴万物以为一”与去“有蓬之心”
前有肩吾对接舆“姑射山上之神人”一说惊怖，“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吾以示狂而不信也”。
遂连叔对肩吾点出了心智上的盲点，“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之人也，之德也，将磅礴万物以为一。”
“将磅礴万物以为一”是道家的整体观，与“姑射山上之神人”“其神凝”相为呼应。神人已修炼的“有内无外”，故成其大成其神，亦可入“万物源于道归于道”之境。而“有蓬之心”的人是无法感知和想象的。
庄公又继续讲述了“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和“惠子谓庄子‘大瓠’、‘樗’何用”的故事。继续阐明，作“大”、用“大”，需去除“有蓬之心”，化解执著与盲点，方可朝向“将磅礴万物以为一”的“大道”。
老庄的无为是无心之为，无所为无所执，无为无所不为，绝非消极避世。旨在引发人们对本性的思考，对智慧的兴趣，对悟道的亲近。真正的逍遥是“无待”，心若向往之，再看活色生鲜的生活，方“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与“大道”畅游或已悄然于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