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时间有些紧。要走到公园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余下的时间足够她不迟到了。公园里传来刺耳的声响,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了:在偏离人来人往的通道的地方,站了一对母子,儿子抱着头,母亲在用力地扇他耳光。儿子发出撕心的嗷嗷叫,母亲发出刺耳的训斥声。
看到那母亲生气的面孔,让我联想起每一次小黑惹我失控,对它拳打脚踢的模样。我当然看不到自己的面孔,我借着她的生气看见自己的面孔。谁知道那小子因了什么惹了当妈的?眼前的一幕:母亲稍稍勾头,侧向儿子,好像是在温柔地说话,然后伸出手,朝他的右脸猛扇。
母亲的面孔又由先前的平和变成被怒气扭曲的模样,儿子又在那击打下发出难听的嗷嗷叫。我在想这可以吗?可以在家里上演的节目,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上演,似乎都可以报警了。谁去呢?是那儿子吗,还是路人如我?远处有一位女子在看,如我们这般,她用右手捂住胸口。
她那动作,是在表示她觉到心痛吗?我们很快地就放过她们,继续朝前快速走去,虽然心思长出一个眼睛,在朝后看。等到她独自往前去了,我可以转过身来,看路过的人群中是否有她们两个。头一次看错了一个男孩,后一次看到了:先是那母亲走在前面,后面跟来拿儿子。
母亲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凶样,儿子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这一幕让我想起昨天翻完的那本书中的所称的文明。文明跟礼仪有很大关联,是显现在外的一些东西,文明也好,礼仪也好,让我很容易就想到孔夫子的礼。记不得是那本书上提到的,就像颗洋葱,礼是最外的一层。
德国人写的书,描述的主要是法国。记得有一段,大意是:法国比德国先发,先发的法国人注重文明的时候,后发的德国人只好讲究文化,以示区别,那意思是:走在后面的德国人觉得要显现出自己来,只好换另一个角度,来呈现。有一个故事,讲歌德,那个时代的世界公民。
他给一位德国的后生讲授到:在德国,有学识的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在每一处都是零星的存在,这些人要交流,更多仰仗书信;在法国,有学识的人,汇聚在了闹热的巴黎,需要的话,完全可以面对面聊天。这后生说他宁愿直话直说,和喜欢的人相处。歌德给他个忠告:
要能够和遇到的人交往,不管喜欢不喜欢。作者说歌德不能算那个时代的典型德国人。后世的人大多用歌德来代表德国人,胡乱地穿越一下:那时的法国人如今天的美国人,那时的德国人如今天的中国人,就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尽力模仿对方的同时,尽力凸显出自己。
翻这本书,最大的一个好处,事后而言,是对有段时间很有些人推崇的那个贵族有了一种消解。书里的贵族和骑士,大致是混为一谈的,骑士被自己与武士混为了一谈。骑士在书中,在作者看来,是经常地与土匪混在了一起。那年轻的德国人评价他眼里的法国人,总觉得虚。
总觉得做作,或者说注重表面。这就是他们对于文明一词不感冒,而倾向于用文化来描述自己的故事的一个出发点。之前听人讲起过一个故事:说是他去参加一个宴会,西餐的,穿礼服的那种,大家都在用刀和叉,当然少不了各自的嘴巴,他强调的是,没有谁人的嘴巴出声。
那一次听他讲,只觉得自己是个土老帽,人家这样跟自己不相干。这次翻书,借着德国人之看法国人,生出一种欢喜的反动:去他的。作者说,文明是一个不断将外部的一些礼仪内化为个人内在约束的过程。长着长着,自己在越来越变得像个文明人的同时,会越来越喜欢看到:
那种野生的样貌。就像看多了中规中矩的城里的多少有些像女孩的男孩,会喜欢看到小侄那样野生野长的乡里的男孩。就像看多了街边修整的似画面的花草,会喜欢看到不知哪里无意间冒出的野草。就像整日说些中规中矩的话语之余,会喜欢找个场合说些无拘无束的粗俗话。
操场上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了一行字:展礼仪风采,树文明形象。礼仪也好,文明也好,是昨天才合上的那本书里最主要的话题,就是这么巧。如果不是遇上这本书的缘故,自己大概根本不会在意这几个字。如果不是遇上这本书的缘故,自己大概会要一直仰视着那些骑士。
实际是,在每一天真实遇到的这个人、那个人,让自己最感兴趣。在遇到的每一个身上,都可以看到自己想要模仿的东西,都可以看到自己想要避开的东西。然后,无论是哪一面的东西,都帮到自己。就像今天读到一句:如果你今天学到了什么新的,你相对昨天就是一个新人。
如是,就如同文明是一个过程,做自己也是一个过程,一个没有终点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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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