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林是我相识多年的朋友,现任职于一家担保公司。
除夕之夜,小林制定了一个不算宏大的计划:
1、把体重从170降到130;
2、每天读书两小时,一年读完12本;
3、给儿子找一个还过得去的后妈;
4、少喝酒,且决不喝醉。
半年过去了,前两天他打来电话。说只有减肥的目标顺利实现,因为得了急性胃炎。
由于天天加班,计划中的12本书只勉强读完了一本,还是其中最薄的。
至于找老婆,更是完全没谱。
《欲望都市》里的毒舌男Peter Mason说过这么一番话:如果你是20多岁的小伙子,女性会在一段关系中占主导地位。但过了30岁,你就成了抢手货,女人们会你抢我夺。 突然之间,你拥有了所有的筹码。人们把它称之为“30岁的权力翻转”。
小林已经34了,却丝毫没有权力翻转的感觉。
前几天还相过一次亲,对方是离异妈妈,带着一个女儿。本来两人挺合适的,无论是年纪还是长相。结果女方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小林的收入最好是她的两倍。可小林月入刚过万,她已达8000。当小林进一步告诉她,自己那10000除去房贷、车贷、孩子的教育费用、父母的养老费、生活其它开销后,只剩不足1000时。她礼貌地告诉小林,公司要开会,得赶紧回去,等有空再聊。
说好不喝酒,前天还大醉了一场。他作为公司的中层和市政府有关部门领导小聚,席间公司老总喝得当场断片。临走时,老总一再嘱咐“千万要把这几位领导陪好,否则公司今年的融资计划就泡汤了。”于是他只好.......
小林说,现在很怀念大学时代敢做敢想,意气风发的自己。十年前,曾憧憬自己人到中年的样子: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的西服,坐着会议室对下属威严而果断地下达命令。
而现实的情况却是穿着大裤衩,睡眼惺忪地坐在公寓楼里敲打着键盘。
(二)
大刘是我们村的能人,在山西拥有一家铁矿。
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他和老婆双双外出务工,把年幼的儿子留在家里,由父母看管。
两口子非常勤奋,经过十几年的打拼,用所有的积蓄在山西买下来了一家小铁矿。随后几年,恰好赶上原材料价格疯狂上涨,两人赚了不少的钱。
他们不仅是村里第一家在县城买房的人,还在老家盖了一幢豪华的小别墅。
逢年过节,夫妻俩开着奔驰回到村里,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可与他们生意的红火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儿子小刘的不成器。
小刘上小学时成绩还算得优秀,中学逐步沦落到班上的倒数几名。由于缺乏管教,小刘性格乖张,更养成了胡乱花钱、通宵上网、打架斗殴的坏毛病。
高中三年,小刘因为不守纪律,被学校先后开除达八次之多。
为了让儿子能够读书,大刘花钱打点上下,动用各种关系,前后花费了不下30万,总算熬到高中毕业。由于成绩太烂,只能进一所普通大专院校就读。
由于夫妻忙于生意,再加上儿子长年不在身边,基本上无法顾及到儿子。以致小刘与父母的感情非常淡薄,8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喊过一声“爸”“妈”。大刘唯一能够补偿儿子的,就是给他大把的钱。
上大学刚一年,就谈了三个女朋友,其中两个为他堕胎。
前几天,大刘突然接到学校辅导员的电话。被告知,小刘因为在酒吧和一个社会青年争夺一名三陪女发生冲突,将对方打成重伤,现正羁押待判。
在探监室里,大刘夫妇心急如焚,儿子却冷若冰霜,说:我的今天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不是我的爹妈,我也不是你们的儿子。
若论事业,大刘是中年得志的典型,但随之而来的,却也有人到中年亲情危机带来的阵痛。
(三)
曾和一位于姓网友闲聊,聊得久了就成了不曾谋面的朋友。
早年她曾有过美满的婚姻,他们郎才女貌,夫唱妇随,两人育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为了生活,丈夫外出打工,她在家照顾父母,抚育女儿。
可年轻的丈夫却赖不住寂寞,另结新欢。小于一怒之下,起诉离婚,女儿被判给了丈夫。
离婚后,她独自南下广东,在一家酒店打工。精明强干的她,慢慢从普通服务员混到了大堂经理的位置,指挥着酒店上上下下几十号人。
由于容貌姣好,自然不乏追求者。或许是出于报复和自暴自弃,她对于献殷勤的男人几乎是来者不拒,十年间,她记不清谈了多少次恋爱,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
但是,失败的婚姻使她变得异常敏感,很难再相信男人,拥有一段稳定的感情,更不可能同他人走向婚姻。
渐渐地,曾经如花似玉、人见人爱的她渐渐地熬成了人老珠黄、无人问津的半老徐娘。人们对她的称谓,也从小于,变成了于姐,再变为老于。
最近由于母亲年迈,重病缠身,老于被迫辞职回家。回家后,她用自己的积蓄在县城买了房,开了一家化妆品店,生意还不错。
每当忙完一天琐事,夜深人静的时候,孤单和寂寞就如影随形,让她倍感无助,甚至通宵无法入眠。有好几次,她只好通过社交软件约一个人来陪床。可是,片刻的激情和欢娱之后,是更难以忍受的空虚和落寞。
她说人到中年,早已忘了什么是爱情,只是想找一个宽厚、踏实的肩膀靠一靠,躲一躲,但现在看来,基本无望。现在她很讨厌现在这种感情状况,对未来的生活灰心丧气。
往前一步是孤独,退后一步,不是幸福。
有一天夜里,凌晨两点多。
老于发来微信,说刚刚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母亲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对于未来,她不知何去何从?
鲁迅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梦醒了,无路可走。”
(四)
作家阎连科曾表示:如今中国人生活中发生的事远比文学更丰富,“新闻奇特到不知该挑哪些来写”;生活的过分荒唐,让我们已无法理解其本来的逻辑,“生活下面有巨大的暗流,左右着时代人心的变化,这很难把握”,把握住一次,就能写出一部好的小说了。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改革的浪潮席卷中国,社会发生的变化令人瞠目结舌。
无数的个体被时代从乡村共同体中解构出来,融入城市化的潮流。
但是,巨大的社会流动性也让他们疲于奔命。所有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在这种巨大的变化中,很多人的事业难言成功,原本和睦的家庭饱受摧残,童话般的爱情离他们渐行渐远。
作为中年人,他们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是改革的受益者。与青年一代为车为房奔波相比,他们的经济能力要好得多。但是,他们的生活 压力仍然非常巨大。一觉醒来,全世界都是要靠他们而活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们靠得住的人。
他们开始拒绝喝鸡汤,明白了“即使心比天大,舞台却容不下自己的双脚”,知道有时候即使自己死磕,也不可能实现曾经天马行空的梦想。
开始懂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这句话,有些不可信。没有良好的物质基础,自己的生活不仅low,还相当苦B,而“美好”是一颗吊在你眼前的糖,永远期待,却永远也吃不到。即使是有了物质基础,那些所谓的美好,也未必能如约而至。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苟且。
面对生活中诸多的变化、不如意,他们逐渐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