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不好,我站在讲台前,扫了一眼黑压压的课桌椅群。回过身温习着即将教授的课程图片资料,等待打铃上课。教室外阴冷昏暗,从最近处玻璃窗一眼望去,越过铁锈红波浪形的铁栏杆,茫茫一片浅灰被分隔成数块。
不觉已是傍晚,室内亮起日光灯。接下来需要播放一部影片做演示。教室后方有个男学生举手,看上去桀骜不驯,欲表达不满。我同意让他发表意见,他却笑嘻嘻缓步到我身边。我问他有什么问题。他坦诚说,其实我只是想提个建议。再一端详,是小敏,我初中时“一帮一”的学习互助对象。
走出学校,我一路不断刷手机看文章和互动评论,发现APP上一位女作者的文章不断指引我找到旧友。比如阿妮,比如小君。遇到阿妮时,我正穿出一个二人并肩宽的小巷,从一个搭着门式两层高脚手架旁侧身而过。阿妮如往常快速叨叨,说她正是看了这位作者所说才来到这里,又巧遇了我。
拐过街角,小君在路边车站等车,开始并没有看到我们。倒是阿妮在背后一叫,她就回头了。她穿着大红色长款羽绒服。到底是结婚多年,小君的脸显得比过去圆润,身段也比过去高挑,依旧带着金属架眼镜。
听她们聊着,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她们有过联系的。而不像我,对她们的了解还停留在高中时代。放眼过去,路边都是光秃的枝桠上展的梧桐树,生褐、青白,偶尔一抹浅黄绿,斜斜的细雨沾湿外套,更显得清冷。
听了小敏推荐,我来到一个正在拍摄的电影片场。听说很多人来此排队报名猎奇。这部电影由十个场景组成。十个场景代表了十个风格迥异的国度。且每部分的类型风格也无雷同,有夸张喜剧,有惊悚恐怖,也有温情小品。穿过这十个场景,你就返回原来的现实世界。
许多群演大妈和好奇的围观者都跃跃欲试,在我之前纷纷出发了。环顾左右,身边竟只剩我一人。一腔孤勇似推着我前进。既然来了,就要挑战下自己。我对着内心鼓了鼓气,准备出发。
像《歌手》那样,开场前,灯光皆暗下,留下歌者一人在黑暗中听着舞台后方的音响节奏和着自己的心跳声,加速神秘感。这里的场景也都烘托着某种气氛。每一个电影场景进入前,都要来到一幢像教学楼或老式高层居民楼的底层。此楼必有突出的水泥板门檐,还有贴满小红砖的三级台阶。四周暗沉沉的,绝看不出自然天气。
大门洞开却黑雾濛濛,里面能看清的,只有地上的水磨石或是红漆木地板。进去遭遇什么,全凭运气。有些门口底下,我还远远瞧见有两个洞眼,本该是门栓的孔。我却耳边掠过这里面也会喷射气体,至于是什么气体,无从猜测。四下也找不到人可讨论或参照。只是似乎看到前边有人触发了机关,一阵浓烟掩住了他们的身影。
懵懂闯过了九关,有惊无险。总是进去时胆颤,过关时又踌躇。再回想,碰到各种气氛的场景转瞬已印象朦胧,就像刚喝过了孟婆递过的汤。再细想,像是遇见了法国人,见到了清爽海蓝的地中海布景,也见到了印尼、日本等亚洲人。
那演枪战的美国大汉,披肩金发,浑身金毛,魁梧雄壮,着牛仔衣,身高需得我抬头仰视。他手里拿着支仿真冲锋枪,摆着pose,手臂汗毛在化妆台白炽灯的映射下,根根透明,连绵铺展着柔和金光。其他人快频率地来回走动,交错穿行。我这个过客自然帮不上忙,惟有揣着小心穿过大厅。
所有场景,过了大厅一律就闯关成功。由不得我流连多回味,就只能按着规则往前,对望着下一座大楼阶梯。有时,两座楼之间还有个水池喷泉。喷头当然是不喷水了,整座喷池底座就是半新不旧、略有污渍的石膏色,水池里似是有苔藓浸染、淤泥沉底的墨绿,而地面永是混杂灰绿色的水泥地。让人一看就发怵,生怕下一个场景就逮到惊悚恐怖的桥段。这多么令我担忧。
我仍壮着胆子向对面台阶走去,因为没有退路。里面照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也要留意进门的地上有没有机关。踩着的质感,是上过漆的陈年木地板。厚实而老旧,倒是没有翘起或松动,走过踩出咿呀声。
再走几步,后面的背景亮了起来,还是暗,胜在有光了。我的心也稍微踏实下来。暗橘色的背景下,一支交响乐队像拍毕业照那样,或像合唱团,坐成高高的阶梯状,在我眼前缓缓清晰,遮住了背后大厅里的内容。他们一律着装整齐,黑色西服里衬着点点白色。
其中一个拉大提琴的男艺术家,单独拉出几个怪音,引得我心里发笑:这是什么音乐?像小孩子在乱弹棉花。可乐队接着演奏了,除了开始那几个音,合奏可算得上高水准的表演,听得我如痴如醉。还想再听一曲,这个国家的一位工作人员前来介绍,欢迎我进入这个场景,提醒我待会儿见到死人可别怕。
我谢过这位工作人员,心里意识到惊悚的终于要登场了,希望自己多做些心理建设。看着这些人依旧来回穿梭,大厅里呈现的倒是一片繁忙景象。别忘了,这里是片场。和繁忙相衬的,是那排化妆台功率大瓦数高的白炽灯,散发着和暖而亮堂的光芒。
一个长得有点像阿诺施瓦辛格,但个头不高的棕肤色男人来问我些事儿,他说要马上办完。有人让我注意别看他脖子。这意味着他就是那个已死之人。他只是个鬼魂?我真没看出来,心里的悲戚和凉意并存。我趁他往大厅外走,悄悄朝他脖子那儿瞟了眼,似乎是脖子上有黑黑短短的刀疤,但也可能是我眼花。我这样安慰自己。
他从门外转回来,又询问我一些事,从他的问话和神情里,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我也不敢端详他的关键部位——颈脖。一位蓄干练短发、肤色暗棕的越南女士来告诉我,我已经通过了这个场景的审核,可以去下一处场景了。大家一致向我鼓掌,那个被称为死人的“鬼魂”也早已不见了。场面温馨,令人备受感动。我终于要通过试炼了!
再没有大楼,只有一道灰墙。水泥墙不知多高多宽,但在我面前就有扇毛玻璃的气窗。气窗开得很低,大约只到我腰际。透过气窗,就是现实世界,正是我之前去过的清冷的街。能看到马路地上均已沾湿,来往行人步履匆匆,无心驻足,外面的空气都透着寒意。
来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去,我自然有点兴奋。我赶紧将腿脚先伸出窗外,然后是腰身,最后才轮到头。也没有肥到卡壳,不知为何,中段就是过不了。任凭我设法扭动身躯,左右摇晃,就是无法整个人通过气窗。
心一急,梦便醒了。翻个身便看见白天亮堂的光。我再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最后我挤过气窗了吗?通过电影片场的试炼了吗?
后记:本篇源于昨日梦境。有好玩或印象深刻的梦境,我都会记录在案。此次梦境流水记录后觉得适合编成故事,故这样改编。也是很久没有做过相似场景梦的集合,拿来记录一下。内容都来自梦境本身,并没有十分刻意衔接。故而读来会有跳脱狐疑之惑。醒来觉得结尾也有启示,也可令人得到警醒,也有来自心理或者潜意识方面的启发。真实梦境留下的悬念,比起刻意编写的小说结尾,是不是会更精彩?我的生活体验是:生活引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