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卡片用于治学
为什么我们要用卡片进行知识管理,首先看看网上一段文字:
鲁迅写《中国小说史略》,分类摘抄的卡片就有五千多张;姚学垠写《李自成》,阅读大量史籍,摘录卡片有二万多张;明史专家吴晗一生中做的卡片难以计数,其中仅有关《明史》的卡片就有20万张之多。
吴晗甚至这样告诫青年:
“一个人要想在学业上有所建树,一定要坚持做卡片笔记,卡片笔记积累多了,功到自然成,通过对大量资料的归纳分类,分析研究和综合利用,就能创造出自己的作品来”
他的卡片治学方法论是这样的:
- 抄录的内容要有所选择,选取能说明关键性问题的资料,写清楚材料的来源、书名、作者、事件发生的时间等等
- 凡遇有价值的资料,就抄在卡片上,每张卡片只记一件事、一段话、并且记上出处。日积月累,卡片多了,就按照内容分类保管
- 等到要研究某个问题时,就把有关该问题的卡片摆出来,加以对照分析,发现问题并进行探讨
钱锺书博览群书,家里藏书却甚少,有的只是数不胜数的读书笔记。据说,中文笔记达1.5万页,外文笔记达3.5万页。
商务印书馆历时15年,于2003年将“日札”结集成3册《钱锺书手稿集·容安馆札记》,于2011年将中文笔记影印成20册《钱锺书手稿集·中文笔记》,于2015年将外文笔记影印成48册《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外附一册总索引。
钱老文章的一大特色就是喜欢旁征博引,无论古今中外,信手拈来。很多人佩服钱的照相机记忆,杨绛先生在《钱锺书手稿序》中却这样写到:
许多人说,钱锺书记忆力特强,过目不忘。他本人却并不以为自己有那么“神”。他只是好读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不仅读一遍两遍,还会读三遍四遍,笔记上不断地添补。所以他读的书虽然很多,也不易遗忘……做笔记很费时间。钱钟书做一遍笔记的时间,约莫是读这本书的一倍。他说,一本书,第二遍再读,总会发现读第一遍时会有很多疏忽。最精彩的句子,要读几遍之后才发现。
现在来看看同样喜欢旁征博引的李敖怎样阐释他的读书方法论
我李敖看书很少会忘的原因是我的方法好。什么方法?心狠手辣,看的时候剪刀、美工刀全部出动,把这本书五马分尸。好比这一页或这一段有我需要的资料,我就把它切下来。背面怎么办?背面内容影印出来,或者一开始就买两本书,两本都切开。结果一本书看完了,这本书也被我分尸分掉了。
现在我看书以不影印为原则,因为影印很花时间,基本上我是一开始就买两本,看的时候按照正背面把它切下,虽然比较费钱,可是节省时间。切下来的资料怎么分类呢?我有很多夹子,在上面写上字就表示分类了。好比我写“北京大学”,夹进去的就全部是北京大学的资料。我不断用这种夹子分类,可以分出多少类呢?几千个类来,分得很细很细。一般图书馆的分类,好比哲学类、宗教类、文学类……宗教类又分佛教、道教、天主教等。我李敖分类分得比这个更细,好比“天主教类”还要细分,修女算一类,神父又算一类;神父里的同性恋算一类,还俗的又是一类。好比发生了一个跟修女同性恋有关的新闻,我要发表感想的时候,把这个夹子里的资料一打开,文章立刻写出来!一本书被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完,我并不是凭记忆力去记它,而是用很细致的分类方法,很有耐心地把它钩住,放在资料夹里。这样我就把书里面的精华逮到了,这个资料就跑不掉了。——《大卸八块读书法》
2.卡片用于创作
我的偶像纳博科夫后期坚持用卡片进行写作
30年代后期,我开始写《天赋》,也许是需要许多的笔记,我就改用另一种方法,也更实用的方法——用橡皮铅笔在索引卡片上写。因为我向来在一开始就对整部小说有一种奇妙而清晰的前瞻,我发现卡片用起来尤为方便,因为不必按着章节的逻辑顺序,而可以在小说的任何一个部分进行替换,随时填补空白,我恐怕和柏拉图混淆起来,我并不在意他,但我确实认为,就我的情况来说这是真的:整部小说,还没写,就似乎在另外的某个空间完美地准备好了。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我的工作就是尽量把我所理解的写出来,尽可能准确地写出来。——《威斯康星研究》(1967)
我现在发现索引卡片真的是进行写作的绝佳纸张,我并不从开头写起,一章接一章地写到结尾。我只是对画面上的空白进行填充,完成我脑海中相当清晰的拼图玩具,这儿取出一块,那儿取出一块,拼出一角天空,再拼出山水景物,再拼出 —— 我不知道,也许是喝得醉醺醺的猎手。——BBC电视台(1962)
我所知道的是,在一部小说写作初期,我很想储备一些稻草、绒毛,衔些小石子;没人知道一只鸟对它未来的巢和巢里的蛋有多清晰的设想,或者鸟压根就不去设想。我写小说从不从头写起,我写第四章前还没写到第三章,我没有义务按顺序从这一页写到下一页;不,我这儿挑一点,那儿挑一点,直到填满纸上全部空白。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在卡片上写我的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当整部作品完成,我稍后再给这些卡片编号。每张卡片改写过多次。大约三张卡片可以打出一页纸。——《花花公子》(1964)
卡夫卡有一篇短篇小说叫《中国长城建造时》(估计是后人加的名字,卡夫卡很多小说是直接从其笔记本里摘来的,有直接翻译为长城的),在我看来,其中谈到的长城建造方法简直就是对写作的隐喻,与纳博科夫遥相呼应。
中国长城是在其最靠北的地方竣工的。此项工程分别由东南和西南开始,最后交汇在这里。在东西两路筑墙大军中,又在更小的范围里实行这种分段修筑的方法,于是修筑城墙的人就被分成一个个二十人左右的小队,每个小队负责修筑出五百米,然后一个相邻的小队再朝他们修筑同样长的一段。可是当这两段连通之后,却并没有接着这一千米的头继续往下修,更确切地说,这两个小队又被派往完全不同的地区去修筑长城。
3.卡片做知识管理的优势
用卡片做知识管理的优点,总结如下:
- 便携
不知道你有没有突然来了灵感,手头却无纸笔可以记载,只能遗憾地任由其稍纵即逝的尴尬经历。有了卡片,你可以随时随地,掏出几张,抓笔就写。相比较而言,厚重的笔记本简直就是累赘。如今,你可以把手机上的记事本或类似软件,甚至录音app当作卡片的替代品。
- 简单
面对卡片,你的目标不是写一本书或一篇文章,而是两三句话(相当于一个微博或推特),甚至仅仅是几个关键词。你顿时如释重负,用阳志平的话来说就是降低了认知负荷。
- 灵活
相比传统手稿而言,卡片更容易调整顺序。你写一张张卡片时,文字已经进行了一定调整,后续连缀成篇时就不需要在字句上做过多修改,而应该聚焦于作品结构,这时,卡片的优势就大大凸显。
王小波说自己写《黄金时代》从二十岁写到四十岁(出自《从<黄金时代>谈小说艺术》),就是在不断调整结构。
有位作家朋友对我说,她很喜欢《情人》那种自由的叙事风格。她以为《情人》是信笔写来的,是自由发挥的结果。我的看法则相反,我认为这篇小说的每一个段落都经过精心的安排......叙事没有按时空的顺序展开,但有另一种逻辑作为线索,这种逻辑我把它叫做艺术——这种写法本身就是种无与伦比的创造。我对这件事很有把握,是因为我也这样写过:把小说的文件调入电脑,反复调动每一个段落,假如原来的小说足够好的话,逐渐就能找到这种线索;花上比写原稿多三到五倍的时间就能得到一篇新小说,比旧的好得没法比。事实上,《情人》也确实是这样改过,一直改到改不动,才交给出版社。——《用一生来学习艺术》
写卡片其实只是初级输入,进阶输入是你要对卡片进行各种处理(编号、修改、分类...),处理得越深入越细致,你才能对知识掌握得越牢靠,输出时才能更加行云流水。背后的原理即“必要难度”,输入越易,输出越难;输入越难,输出越易。
- 吴晗:对大量资料的归纳分类,分析研究和综合利用
- 钱锺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不仅读一遍两遍,还会读三遍四遍,笔记上不断地添补。做一遍笔记的时间,约莫是读这本书的一倍。最精彩的句子,要读几遍之后才发现。
- 李敖:可以分出多少类呢?几千个类来,分得很细很细。一般图书馆的分类,好比哲学类、宗教类、文学类……宗教类又分佛教、道教、天主教等。我李敖分类分得比这个更细,好比“天主教类”还要细分,修女算一类,神父又算一类;神父里的同性恋算一类,还俗的又是一类。好比发生了一个跟修女同性恋有关的新闻,我要发表感想的时候,把这个夹子里的资料一打开,文章立刻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