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放学的铃声响了。孩子们就像泄洪了一样,涌出了校园。那个时候谁有个手表,上课能看看时间,绝对是件很拉风的事儿。虽然没有,我们已然练出了忖度时间的绝技。在放学前的十分钟,必定早早准备收拾好了书包。只待铃声一响,比拼谁第一个冲出教室。可是,这个绝技准不准,也要看校长什么的心情了。因为,敲上下学铃这件事儿,是件大事儿,他在的时候,他来敲,他不在的时候,其他老师才会去敲。
下午去上学的时候,母亲会安排好放学了要我干什么,不是放羊就是给羊割草。看着自己放的羊比邻居家的肥壮,是件很自豪的事儿。我是比较喜欢放羊的。一个人放羊的时候,我可以看着羊把一片草吃光,就这么盯着它,看它一口口的吃。吃完了,换块地方,继续看着。和小朋友们一起的时候,我可不那么安静了。特别是秋天,红薯长成了的时候。
红薯,对于农村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红薯救过多少人的命。听村里老人讲过去的事儿,提到最多就是红薯,然后是树皮。而对于我们这一代,红薯又赋予了不同的意义,直到现在才明白的意义。
红薯是比较好种,不用怎么打理,施肥,种上之后,拔拔草,翻翻秧,等着秋凉了收获就好了。由于成熟周期比较短,我们那里大多都是套种,这样就有了额外的收成。烟叶是我们那的经济作物,村里大多数家庭的经济来源。烟叶收了之后,田地总会空闲一季。对于农民来讲,空闲的土地就跟浪费生命一样的。所以,红薯就成了拯救生命的不二之选。在烟叶还没摘完的时候,就开始插红薯苗了。钻在烟叶地里插红薯苗的滋味,那真是,酸爽。(下篇写写烟叶的事儿)
插好了红薯秧,就得浇水了。那个季节,浇水都得排队。虽说,水井打了不少眼,可是总是一个旱天,左邻右舍的就看谁起的早了,起的早,占了水井就先浇,后面的就得排队等着了。浇地是大人干的活,我们小孩子只能打打下手,铺铺水管,放放水什么的。这些都是我们乐意干的,我们乐意干的,是在红薯长大了之后。
放羊的小伙伴,早早商量好了,谁带什么家伙。我带火柴,他带铲子,什么也找不到的就带个干柴棍子。放了学,各自牵着羊,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羊是个温顺的动物,也恋群,管好老母羊,小羊就不会乱跑了。到了地里,各家找各家的田。这时候,烟叶拔了根,红薯秧已经铺满了田地,绿央央的,放羊最好。红薯叶是好东西,但羊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拉稀。一想到要烧红薯,也管不得许多了。
我通常把拴羊的绳子系到红薯秧上。有些小伙伴索性就把羊绳缠在羊脖子上,任它去吃。
安顿好了羊,就开始准备烧红薯了。
烧红薯最重要的一步,挖窑。找好一块空地,不能离柴堆近了,着了火,就坏事儿了。找好地儿,还要找风向,找准了风向,火就好烧了。找风向不是难事儿,抓起一把土,手一扬,就能判断风向了。顺着风,挖好窑。堂弟已经抱了一堆柴火回来,都是些树枝树叶,在地头风吹日晒的。这种柴最容易着,是烧火的好材料。干柴找好了,湿柴也少不得。湿的要一根根横着棚在窑上,这样红薯就能放上面了。湿柴要结实耐烧。粗树枝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一切都齐活了,就差最重要的了--红薯。
小伙伴们有个共识,野地里烧红薯,从来不扒自家的。就是别人家的红薯也得选一选。
那时候种的最多的是白瓤的红薯,淀粉含量比较多,可以做粉条,干、面,但甜度不高。还有种叫小二红,也是白瓤,但是周围有一圈粉红色,这种生吃好吃,甜、脆。
再有一种,就是黄瓤红薯,这种生吃熟吃都好,但是种的不多。大多数种的都是白瓤的。谁家地里种的什么红薯,一搭眼我就能看出来。黄瓤的红薯,新叶子是红的,最好认。我们总是挑不错。扒红薯也得挑,要不然扒出来的太小就浪费了。红薯秧根粗的,土壤被拱裂的,这样的都是大红薯。这活儿,有工具最好了,一把铲子,一会儿就结束战斗了。没有铲子就用棍子,没有棍子直接下手。挖够我们吃的,就开始准备点火了。
火柴还没被打火机取代。野地里用火柴点火,是个技术活。几个小伙伴围着,不让风进来。一根,两根,有时候风大,半盒火柴点划完,也不见得点着火。升起火来,就开始烧。一开始我们的窑是这样的。
这真是架在火上烧,烧到最后,没烧成黑炭,已经是不错了。
随着烧红薯的经验积累,慢慢学会了不同的烧法。譬如,坷垃窑。这个是烧着最来劲,也最能展现艺术的烧红薯方式。每次烧坷垃窑,找坷垃就是个欢乐的活。小伙伴门找来各种大小的坷垃,然后就看垒坷垃窑的技术了。
坷垃窑烧法也不一样。先把坷垃烧得通红,然后把明火都扒出来,再把红薯扔进窑里。接下来,把坷垃窑推倒。这时候还要做一件事,用挖窑的土把整个窑都盖上,盖的严严实实的,不能把热气散了。做好了这一切,小伙伴的欢乐时光就到了。大家在地里玩耍,这个时候玩的最开心,因为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坷垃窑要闷上一两个小时。疯够了,玩够了,天也快黑了。红薯也快能吃了。几个小伙伴围着窑,头挤着头,肩挨着肩,见证最伟大的时刻。我把土一层层地扒开。稍深处的土,还是热乎的,越往下挖越热。土被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扒去,红薯就露了出来。有时候也会让我们白高兴一场,因为埋在土里的坷垃,乍一看,和红薯真的很像。
扒出来的红薯,被一个个摆在窑边。我一声令下,大家就开吃了。忙活了这么久,终于吃到嘴里了。那一刻,什么也没手里的红薯好吃了。我一脸傲娇地看着大家,明天继续。
坷垃窑烧出来的红薯,虽然不会像直接烧的那样黑乎乎的,可是也有缺点。就是有的时候会夹生。至今我觉得最好的烧红薯方式,是坷垃窑的变体。这样烧红薯的方式,要感谢洪七公洪老帮主了。洪老帮主的叫花鸡就是这么做的。
先和好泥,再把泥糊到红薯上,糊的厚厚的,不能露出红薯来,然后就在火上烤。窑四周堆上坷垃,等烧的差不多了,抽掉架的棍子,把坷垃推倒,埋上土。闷上个把钟头。就可以开吃了。
这样烧出来的红薯,不会黑乎乎的,红薯瓤也熟透了,吃起来格外香甜。
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堂弟说,烧红薯去。于是,带上侄子、外甥,就出发了。走在半道上,看到一条横幅,上面这么写:你敢点火,就让你进派出所!后来只得作罢。
在城市里,也有烤红薯卖,样子很好看,味道也很好,只是少了点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呢?烟火味,我想大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