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走了进来。他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到。他跟在座的打过招呼,便坐下来喝茶吃烤面包。他早餐吃得很简单。看到他在读信,其他人都放低了交谈的声音。
“上帝啊!”马克突然说道。
所有脑袋都不由自主地朝他转过去。“请原谅,诺里斯小姐。抱歉,贝蒂。”
诺里斯小姐用笑容表达了她的谅解。她常常想把这话亲口说出来,尤其是在排戏的时候。
“我说凯,”马克低着头,眉宇紧皱,半是气恼,半是困惑。他举起信来,摇晃着,“你知道这封信谁写来的吗?”
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凯里耸了耸肩。他上哪儿猜去?
“是罗伯特。”马克道。
“罗伯特?”让凯里惊讶还真不容易,“是吗?”
“就一个‘是吗’?真够轻松的。”马克烦躁地说道,“今天下午他就到这儿来。”
“我还以为他在澳大利亚或其他哪个地方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以为的。”马克盯着对面的朗波尔德,“你有兄弟吗,少校?”
“没有。”
“那就好。听我一句劝,别要兄弟。”
“现在想要也不大可能有了。”少校道。
比尔哈哈大笑。诺里斯小姐温文尔雅地问道:“您不是也没有兄弟吗,阿贝莱特先生?”
“有一个。”马克阴着脸答道,“您要是能按时回来,下午您就能见着他了。讲不定他还会跟您借五镑呢。别借给他。”
每个人都有点儿不自在。
“我有个兄弟。”比尔出来打圆场了,“不过总是我跟他借钱。”
“跟罗伯特一个德性。”马克道。
“他上回来英国是什么时候?”凯里问道。
“应该是十五年前。还记得吗?当然,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记得,我记得那时候见过他一面。不过我不清楚打那以后他有没有再回来过。”
“没有。就我所知是没有。”马克仍难掩慌乱之情,又低头看起信来。
“在我看来,”比尔道,“亲戚是一种大麻烦。”
“都一样。”贝蒂稍稍鼓起勇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这也挺好玩的。”
马克抬起眼来,皱着眉头。
“你要是觉得好玩,贝蒂
,我就把他交给你好了。要是他还跟以前一样,要是他真的跟他寥寥几封来信表现得那样……哼,凯里该清楚是什么样子。”
凯里闷声应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没人问起过他。”
这话虽然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的,却分明是在暗示那些好奇心太强的客人,不要多问;也是在提醒主人,不要在外人面前说得太随便。这个话题到此被撂在一边,大家又聊起即将到来的四人对抗赛,——这个话题更有吸引力。卡拉丁太太乘车跟球手一起过去,好到球场附近的一位老朋友家里安排午餐。马克和凯里留在家里,——处理一些事务。这里的“事务”显然也包括那个浪荡成性的弟弟的事情。不过这样的安排并未影响大家玩球的兴致。
少校打到十六局了,不知为何竟开球失误;马克和他表弟在红府忙他们的事情。与此同时,在伍德汉姆火车站,一位名叫安东尼·格林汉姆的风度翩翩的绅士正擎着他的车票询问去村子的路。得到指示后,他把旅行箱留给车站站长照管,自己轻轻松松上路了。这位绅士在这个故事中是个重要人物,因此我们在让他充分表演之前,还是先掌握一些情况为好。我们就让他在山顶上出于某种原因停下脚步,好好打量他一番。
第一眼我们就能看出来,他在容貌、打扮这方面要比我们一般人用心。脸打理得光洁鲜明,那是通常只有在海军队伍中才能看到的形象;一双灰色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们身上的每一点细节。你若跟他不熟系,乍一看到这么个人很可能会惕然心惊,过一会儿你又会发现他经常心不在焉。也就是说他的眼光好像很锐利很警觉,但他的思绪早已飘向远方。当然很多人都有这个特点:他们在跟这个人说话时耳朵却听着另一个人的动静,但他们的眼睛却会暴露他们的意念所在。安东尼的眼睛却没有这个问题。
他虽然没当过水手,却已饱览过这个世界相当大的一部分。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继承了他母亲的遗产,每年能拿到400镑。他爸爸老格林汉姆从《畜牧业公报》上抬起头来,问他有什么打算。
“看看这个世界。”安东尼答道。
“好吧。到了美国,或是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就给我打个电话。”
“可以。”安东尼道。
老格林汉姆重新读起报纸来。安东尼是他的小儿子,他对这个孩子不像对他那些受过严格培育的孩子——譬如钱皮恩·伯吉特——那样寄予厚望。对了,钱皮恩·伯吉特是他饲养过的最好的一头赫里福德种公牛。
然而,安东尼并没打算去比伦敦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