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墨祎
感谢岁月给我最好的馈赠,不是安康高寿,不是儿孙绕膝,而是在我垂垂老矣的时候,你牵着我的手,我搂着你的肩,我们一起携手,看尽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在繁华落尽之后一起白首。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年幼时无数个啼哭不止的夜晚,我都是在外婆哼着这首童谣中安然入睡。外婆家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门前就有一条小溪,蜿蜿蜒蜒像一条玉带,从家家户户门口漫流而去。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读中学之前的记忆,全然与这儿息息相关。
外婆年纪越大,越爱回忆往事,她时常和我说起过年轻时的事。外婆15岁那年嫁给的外公,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外公。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盖着厚厚的红盖头,坐着大花轿,辗转了十几里地,才来到外公身边。在那个盲婚哑嫁的年代,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的未来交付到一个陌生人手里,从此你的柴米油盐,你的喜怒哀乐,皆系于一人。外公那一年也才15,两个半大的孩子,彼此磨合,相互扶持,兜兜转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六十余载。
在这六十多年相伴的岁月里,也不是没有磕磕绊绊,吵架斗嘴的。
外婆爱打麻将,而且是瘾比较重的那种,我从小就是外婆抱着在麻将桌上长大的。有时候打起麻将来太专注了,也很容易误事。记得那年,我大概还在上小学一二年级吧。那一次外婆也是在别人家打麻将,那时已经是冬天了,家家户户的都熏起了腊肉,偏偏外婆走得太匆忙忘记了把火调小,结果大火把周围的柴带着燃烧起来,等到外公回家的时候,肉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幸亏邻居帮忙,否则估计房子都会燃起来。那么多猪肉,还有些鸡鸭鹅肉之类的,全部烧坏了,这在当时可是笔不小的损失。外公默默地收拾完残局后,外婆回到家中,自然免不了一次吵架。那一场激烈的争执一直持续到我放学回家,为了给我做饭,两人才暂停熄火。但是一整顿饭下来,外公都是鸡蛋里挑骨头,饭煮硬了,菜放咸了,对着外婆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外婆自知理亏,也就默默地忍下了。
外公一切都好,唯有一点,好酒贪杯,沾酒必醉,记忆中还常常有外公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的样子。外公喝醉了,便吐得到处都是,吐完了就倒头呼呼大睡,任外婆在一旁气得张牙舞爪地跳脚,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外婆只能打扫完污秽,把所有的账留着第二天一起算。每次外公一喝酒,尤其是喝醉了,第二天他醒酒后,外婆一定会揪着他的耳朵好好呵斥一顿,那个时候外公只能一边捂着通红的耳朵,一边可怜兮兮的保证下次再也不犯。当然,他的保证从来没有兑现过,下次闻着酒香又被勾的没了魂。于是乎,刚才那一幕又一遍重演。
人们常说,有的夫妻是前世的冤家,这句话真的挺有道理。外婆外公这两人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争吵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一对欢喜冤家了,不过唯有一点,两人从来没为钱急眼过。在几十年前闹饥荒经济最困难时,一家七口人节衣缩食,日子过得紧巴巴,两人也没有为了钱争吵过,都是自己省着用,希望对方能宽裕点。
外公前几年中风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现在右半边手脚还是不太利落。我至今仍然深刻地记得,我从学校跑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外公还在病床上昏迷着,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外婆坐在病床边,拿着手帕替他擦拭着另一只没有插针的手。外婆一下一下地擦着,轻柔地仿佛在擦拭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眼睛里专注地再也容不下其他。柔和的灯光落在他们的剪影上,仿佛入画一般的安详,那一刻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所幸上苍保佑,外公醒了过来,这些年来恢复得也还算可以,只是再也不像当年那么康健,性格也变得黏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了外婆头上。
后来,外婆和我说:“假如我和你外公一定要先走一个,我希望你外公先走。他现在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性子,我不知道他离了我之后要怎么过下去。”
如果不能生同衾,死同椁,我希望留给你最后的时光全部都是美好的,那么剩下的岁月我也能守着我们的记忆独自生活。
外公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老实诚恳,不善言辞;外婆也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看似泼辣好强,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曾以为,这样的包办婚姻,是悲哀的,是无爱的。可是恰恰是他们,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爱情。有白首如新,也有倾盖如故,不是每一对夫妻情侣都能相伴走到最后,白头厮守的承诺来得太重,相伴而终荣辱与共才是爱情最真实的样子。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外公下雨天走在泥泞地背着我上下学,外婆教我拨算珠拉二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我已长大,二老已近耄耋之年,惟愿今后的岁月里,他们一切安康祥和。
我想陪你一起白发苍苍
从漫长青春到老街老巷
我拉着你的手靠在我肩膀
听时光琅琅说往事绵长
我陪你一起慢慢看回放
我想陪你一起白发苍苍
从半生喧闹到农闲农忙
我们一起养猫养狗
晚上一盏暗色小灯
唠叨唠叨那些年你我的过往
我想陪你一起白发苍苍
从最初相认到岁月黄昏
一路走来或泥泞或风光
将一生所想写一篇文章
一字一句都是你最美的模样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还能一起细数回忆的点滴,彼此相视一笑。这是我所能想到的,爱情最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