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繁华的小山村,没有留下什么人了。要种稻谷,就得养黄牛,有水源。二伯是腿上有残疾的人,就是满足这两个条件,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哪里去请犁田的人呢。
打电话给堂妹,要四百块钱,去买五百斤谷子,预备下一年的口粮。
二伯母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因为家贫,跑了。跑不了的人只有独自撑着这个家,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把娃娃们盼大。
七间泥墙青瓦的老房子是偌大四合院的一角。其它的三个方向已不见人迹灯火。每天黑夜里,一个人从房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的卧室,拖着长长的影子,一定非常的孤单、落寞吧!
大爷爷和大奶奶的房间怕是灰都落满了吧?他们都是九十年代去世的。那时二伯母还没有走。下葬时,四合院坝子里办流水席,光是村上来帮忙的人就坐了好几桌。
桌子、板凳、碗筷,都是一家一家集中起来的,连筲箕、刷把、蒸笼、蒸子都是帮忙的人自己带来的。杀一头圈里的猪,宰几只鸡鸭,乡邻们会送一些时令菜蔬,再买一些海带、黄花、木耳等农家不出产却常用的食材。厨师就是村上的杀猪匠。一场轰轰烈烈的乡村坝坝宴就成了。
晚上院坝里支起塑料篷布,牵来功率大一点的灯泡。丧乐由乡村专有的锣鼓队提供。有大锣、小锣、堂鼓、钹等乐器。如果赶上结婚,就加上唢呐。红白喜事都靠他们烘托气氛。
那时,乡村里人口密集,十里八乡的就隔着一道梁。夜晚从风里传来咚咚的鼓点,村里的老人估摸着方位,就知道是哪家的老人不吃饭了。
白天,路上有唢呐的声音,再忙碌的人们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爬到高一点的地方,看一下新嫁娘俊不俊,顺便再数一数陪嫁丰不丰,被子几床、皮箱几口、衣柜穿衣镜花式新不新颖。搬运嫁妆的都是新郎本生产队的人,被子皮箱都用背篼背在背上,家具用扁担几个人抬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好不热闹。
没想到,才多少年的光景,乡村就空荡荡的。大片大片的土地没有人耕种,一栋栋的房屋没有人居住。在村上办结婚酒席的几乎绝迹。最差也会到乡镇集市上去包席了。
如遇丧葬,连帮忙的人都请不齐了。只有在外面请专业的厨子。座椅板凳,一应不管,食材都是他们在外统一采办好,主家反而变成客人。一桌定下多少的价格,事办完结账即可。
村里锣鼓队的老人,去了这个,少了那个,再也找不到接班人,已经凑不出曲调了。无论红白喜事,都是一个大功率音响,然后配红男绿女的乐队。喜事,唱尽爱情的甜美。丧事,就代孝子贤孙哭灵,感情真挚的以假乱真。
完事散去,能留下来的,除了田野里疯长的荒草,就是固定根基的老房子和老人了。
大地曾经丰饶,乡村曾经喧嚣热闹,如今的荒凉才变得加倍的荒凉。
曾经金黄金黄一片片,漫山遍野的稻田,只是昙花一现。被农民视做命根的土地,再也种不出养活人的粮食。土地还在那里,能种想种土地的人却没有了。它彻彻底底的变成大自然了。
祖祖辈辈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民,也变成了需要从外面购买粮食来维持生存的人群了。
再过若干年,也许就没有农民了。不靠土地获取基本的生活所需,这还叫真正的农业时代,真正的农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