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里睡了一晚。
躺在夜里的河中,像是躺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摇篮,捞起水草盖在肚子上,岸边的青蛙鼓着腮帮子看着我漂走。
悠悠荡荡地漂了一晚,早晨在哗哗的水声中醒来,睁开眼,一个河童站在一片荷叶上,正俯身看着我。
皱皱巴巴的皮肤,绿油油地冒着青苔,大大的眼睛浑浊不堪,脑袋上的碟子里汪着浅浅的一掬水。
"活不久喽活不久喽。"
河童眨巴着嘴,转身跳进了河里。
"别走!"
我急忙起身:"夏婆让我来求你占卜!"
喊了数声,四下里却只有哗哗流水和呱呱蛙叫,我急了,掏出怀中揣着的油麻杆儿:"我特意从地里摘的……"
不一会儿,一个绿绿的脑袋冒了出来,混沌不清地说:"走吧。"
河拐过了三个弯,河童扒开密密匝匝长在一起的芦苇丛,露出一个小小的洞穴。
我弯腰走进去,盘腿坐下,看着河童用芦苇叶悉心把油麻杆儿包了又包,才放进空空的小框里。
"夏婆让我……"
河童摆了摆手,沉默许久说:"我活不久啦。"
半晌,又说:"夏婆跟你,也不久了。"
我的心一沉:"还有什么法儿没?"
河童又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其实你们心里也知道答案,不是么?荒啦,村子荒啦。河也要走了,要改道了。都别来找我了,别来了。"
我只觉心中堵得慌,说不出话来。
河童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拿到手里仔细一看,是一个已经干得开裂的青团。
"去给夏婆吧,她都懂的。"
"我……"
河童又摆了摆手:"走吧。"
我走出小小的洞穴,回到河里。
河童转身回去,掩上了芦苇丛,像是掩上了一个绿色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