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昨日收到木末芙蓉花姑娘寄来的明信片,明信片是Edward Hopper的一幅画,英文名为House by the Railroad,中文译名则为铁路边的房子,画于1925年,现收于纽约MOMA博物馆。
那天母亲有事,我便去接妹妹回家,暗蓝色的夜空下行人寥寥。我们小区的人向来不多,不似隔壁益田村那般热闹,走在路上遇不见几个人,黄昏与灯光下看不清迎面走来的人脸,将离开的背影拉得很长。我从信箱里取走这张明信片,妹妹看着右上角的黑色正方形惊讶地说,咦,美国也有微信二维码?我笑笑,说这不是微信二维码,是邮票,你看上面写着U.S POSTAGE。
去年去美国前,我根本不知道Edward Hopper是谁。可是偏偏在纽约,在芝加哥,两处的博物馆闲逛之后,除了梵高的星月夜之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画了。那是来到在美国的第二天晚上,木末芙蓉花姑娘带着我在纽约的书店散步,第一层是畅销书籍,书架上各色书皮如花苞般绽放,书架间流动着人群,那里还有各式的T恤衫和周边,而《了不起的比尔盖茨》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一切。书店其实很大,有好几层,沿着楼梯往下走,便是旧书,有人拿着自己的旧书来到这里,书店代售,也有人买了几本旧书捧在怀里,面带微笑地离去。若是沿着楼梯往上走,在到达第二层前有一个夹层,夹层不大,木桌上摆放着各个画家的画集,和楼下的书籍不同,它们被用洁白而精致的书皮包裹着,里面白色的纸张上的画儿栩栩如生。那是我第一次知道Edward Hopper。
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MOMA还是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里,在一幅又一幅的画作之间,爱德华的作品总是能够凸显出来。他的画里,总有种孤独感流淌出来,就好像世间诸种繁华,却总有那么几个角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个时候光落在上面,就连光都是沉默的,都是寂寞的,都是孤独的。
但凡有光的地方,总会有影子。如果连光都已经满是寂寞和孤独了,那么影子呢?
先前有次听课,坐到了投影仪的旁边。有时候老师要播放影片,于是整个教室的灯光都会暗下来,只留下头顶上投影仪射来的一束光,我抬头望去,看见无数灰尘在那束光中闪烁。它们很小,在空气中漂浮,旋转,我愣愣地看着它们运动的轨迹,就像看见一片小小的宇宙中,星辰运转。
我不知有多少人曾抬头望见过这般的景象,因为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急于记录笔记,急于快速浏览幻灯片里的内容,或者急于与身边的同学聊天,急于收看手机中的微信微博短信邮件。
却不知,头顶上就有一片星河。
有时候我觉得交谈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为你知道信息是永远无法百分之百地传递与接收。蒋勋曾经在他的书中提及,他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听见一个宁波的老太太和一个法国老太太在说话。那是蒋勋来到法国的第一年,他很惊奇老太太能够这么流利地用法语与人对话。但是仔细一听,却发现她讲的并不是法语,而是宁波话。宁波老太太说宁波话,法国老太太说法语,她们俩就这样说了很久很久,然后微笑着告别。那时蒋勋第一次意识到,或许共同的语言是误会的开始,我们会与人吵架,觉得对方听不懂自己的心事,都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语言。
汉语从来不是一门精确的语言,它是模糊的,它是朦胧的,同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的含义,就像说你不是个东西一般,往往让初学的外国人搞得头晕眼花的。就好像我们的文化里有很多点化的故事,永远都是老和尚说出一句再平白不过的话,你觉得他分明就是在讲这件事,又会觉得他在讲这个人生的道理,然后小和尚或者来求指点的人就悟了。
我想这就是汉语的魅力所在,所有的古诗词、水墨画以及留白都传承了这样的魅力。
突然想起王维的一首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祝一切都好!
七月八日